叶濛眉凝住,坐姿渐渐僵硬:“为什么?”
“因为他第二天又否认了,说自己记错车牌了。”梁运安说。
“他现在在哪,我能联系他吗?”
“案宗上用的是化名,我晚上翻翻档案。”
晚上梁运安并没给她电话,直到第二天中午,叶濛正要去见新河的老董事长,这人她跟了两年,董事长于文青算是个老藏家,在业内威望盛载,去年在法国伽德的秋拍会上购回一只价值两亿的青花碗。就算不能合作,也想着能跟于老交个朋友也成。
但显然,于文青看不上她这个黄毛丫头,更看不上他们万兴这家小公司。叶濛刚上车,车子缓缓挪出车位,助理抱着七七八八一堆文件,坐在副驾把她电话拎起来,“梁警官。”
叶濛侧了下头,将头发拨到一边,塞上蓝牙耳机说:“帮我接蓝牙。”
“我查到了,”梁运安在食堂吃饭,电话那边都是不锈钢盘子匆匆堆叠的铿锵声,“这人好像现在不在北京,户口也迁走了。”
车子慢慢汇入车流中,叶濛车技其实还是很一般,急刹踩个不停,助理已经颤颤巍巍地双手拉上了车旁边的拉手,一边小声地:“姐,您开车都不看我这边后视镜吗?”
叶濛扫她一眼,“哦,忘了。”说着漫不经心看一眼后视镜。
“……”
紧跟着,她问梁运安:“叫什么名字?”
“唔……”梁运安嘴里嚼着饭,心不在焉地又跟着纸上记着的名字和身份证号码又对了一遍,才说:“李靳屿。”
叶濛以为是同音,又或者是自己太想他了,听错了。她严重怀疑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随即一把拽掉耳塞,直接让助理外放到车里,压着突突突几乎要跳出来的心脏,冷静地问:“怎么写?”
但声音都是冷的,声线紧紧绷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断。
梁运安隔着电话线浑若未觉她的紧张,一边匆匆埋头扒饭一边给她拆字解释:“木子李,革字旁的靳,革命的革。岛屿的屿。”
叶濛一个急刹,直接把车靠边停了:“梁运安把这个人的身份证号码发给我谢谢。”
小助理瞧她这神色,有点坐立难安,小声问:“咱们下午还去吗?”
叶濛一手搭着方向盘,一手捏着手机,冷着脸,“为什么不去?”
手机叮咚一声响,梁运安发过来了。叶濛随之将昨晚李靳屿发给她的身份证照片调出来,一一对照。
李靳屿。
110105199310280058。
=
晚上,李靳屿将钭菊花送到徐美澜家里。
大门敞着,徐美澜正在厨房里,使唤小姑做饭,小姑嫌她烦,“到底我做还是你做啊?不吃拉倒。”
徐美澜:“这么跟你妈说话,没教养。”一转头,看见李靳屿推着钭菊花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热情招呼道:“宝贝来了,吃了吗?”
“吃了,”李靳屿将钭菊花推过去,“我明天去趟北京——”
徐美澜笑着打断,“知道啦,濛濛来电话啦,你多玩两天,奶奶交给我们。”
徐美澜笑起来跟叶濛很像,眼镜都是弯弯的,温柔又带着点调侃。
李靳屿没急着走,陪老太太呆了会儿,老太太在家捯饬了一天,现在把自己打扮得跟个礼物似的,此刻看到徐美澜倒有点不好意思,一言不发。时不时拿眼神瞟他,李靳屿觉得好笑,逗她,“害羞?”
“害羞个屁。”钭菊花骂。
徐美澜听见,啊了声。钭菊花又瞬间偃旗息鼓了,“没……没事。”
李靳屿突然发现,奶奶其实很喜欢徐美澜,她看徐美澜的眼神,有点像看自己的女神。
叶濛电话打过来时,李靳屿在陪徐美澜聊天,没说两句,匆匆挂了。等拨回去时,叶濛又去洗澡了。
最终等李靳屿从徐美澜家里出去。
两边才算是接通,李靳屿一手抄在兜里,一手将电话举在耳边,两条腿闲散地朝楼下走去,感慨道:“咱俩有时差么,为什么总错过。”
“我也想知道呢,为什么总错过。”
“怎么了?”李靳屿站在黑漆漆的楼栋口没走了。
叶濛憋了一天,终于忍不住说,“我妈的案子,你知道你为什么没跟我提过半个字。”
李靳屿一愣,“什么你妈的案子?”
叶濛吸了口气,仿佛是最后的忍耐,“我妈,九门岭。自杀的车。你想起来了吗?你当时报案说我妈车里还有个人。”
李靳屿沉默,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叶濛没了耐心:“说话!”
半晌,听见话筒那边,司机“嘀嘀嘀——”鸣了几声喇叭,才听到李靳屿低沉的声音参杂在夹在风声里、喇叭声里:
“……我没什么好说的,我真的不知道九门岭的案子是你妈妈。”
叶濛:“好,我当你是真的不知道,那当初为什么报案,后来又为什么说自己记错车牌了?”
李靳屿沿着昏蒙的路灯往回走,最终在路边停了下来。
“……我确实记错了。”他还是这么说对叶濛说。
叶濛心想,自己是不是太惯着他了,“李靳屿,你是不是在赌我不舍得跟你发火?”
李靳屿确实不知道这件案子跟她妈有关,叶濛从没跟他提过,当初他其实找方雅恩旁敲侧击地问过,但方雅恩压根也不知道北京当时发生了什么,只说她妈是自杀的。甚至连九门岭这个地方她没提过。
李靳屿心里无比清楚,此刻在叶濛心里。
还是妈妈比较重要吧。
跟叶濛结婚这么久,他发现自己沉溺于跟她在一起的快乐。甚至有些自私自利地刻意忽略了在他脑中可能出现的某种巧合。
他发现自己不是什么好人。过去不是,现在也不是。
“你发吧,我受着。”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