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旋即他便想到了化解之法,“卫国公,黑冰台身处京城,为何还是北梁的谍报人员告知建宁侯,难不成咱们黑冰台就没一点风声吗?”
先前不愿意搭理他的赵老庄主闻言扭头看了他一眼,装傻道:“会不会有可能逆犯玄狐行刺陛下没找老夫商量谋划?”
万文弼似乎没想到赵老庄主在朝堂之上还能这么胡搅蛮缠,一时语气一滞。
老好人杨相再度笑着圆场,“黑冰台这不也找到线索,破获难题了嘛。总而言之,幸赖如今朝中多英杰,卫国公机敏果决,建宁侯更是阴差阳错与北梁那边建立了不俗的关系,此番才能将祸患消弭于无形,不至使陛下身临险境,终归是件大好之事啊!”
他顿了顿,“不过,陛下,明日之事,还望暂缓,若真欲彰兄弟之情义,可召安乐侯入宫赐宴,万勿再以身犯险了。”
东方白嗯了一声,小脸之上犹有余悸,“朕省得。”
苏老相公也点头道:“杨相所言甚是,虽然如今莱阳侯落网,贼子阴谋破灭,危险消弭,但终究给我等敲了一警钟,如今新政改革,难免有些丧心病狂之辈,铤而走险,太后和陛下身负天下大局安危,当慎之又慎。”
万文弼瞅着太后的脸色似有不佳,心思一转便开口道:“不过好在此番危机终究过去了,逆犯落网。娘娘如今身怀六甲,也当宽心以待。宫禁之中,宿卫重重,即使有事出宫,加强护卫便是,不至于过分忧虑。至于其余杂务,自有朝臣们,为君分忧。”
果然太后的脸色稍霁,缓缓道:“诸位卿家放心,哀家和陛下自不会为这些宵小所震慑,亦将一如既往,推行新政,开天下之太平安乐。”
众朝臣闻言,便都齐齐高呼,“娘娘圣明!”
“此番卫国公机敏果决,查知线索,擒拿逆犯,卫护陛下,居功甚大,赐皇匾一副,皇庄一座,加食邑两百户。”
“另有建宁侯夏景昀、雨燕州州牧苏元尚,及时传信,交由中枢议功论赏。”
众人虽羡慕,但也知道此事合情合理,无可辩驳,当即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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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国公,逆贼玄狐还未落网,黑冰台当加大搜寻力度,务必及早擒获,还京城一个安稳!”
“老臣,领旨!”
众人缓缓退出了朝堂,表情复杂,今日所见所闻,简直又是好一场谈资。
刺帝!
玄狐那狗贼也真的敢想!
好在还有卫国公,好在还有建宁侯。
说起来,这建宁侯也真厉害啊,跟北梁人都能搞好关系,这么大的事情,北梁人居然愿意告诉他。
太后对建宁侯那是真叫一个信任,就这种换了旁人定然引起天家猜忌的事情,太后都只当没听见一样。
带着这些各式各样的心思,一众大佬缓缓出了宫城。
在他们身后的大殿中,德妃缓缓牵着东方白的手,也走出了乾元殿,缓缓来到了朝堂正殿之外,看着中京城在他们脚下渐次铺开,德妃缓缓道:“怕吗?”
东方白摇了摇头,但犹豫了一会儿,又点了点头,但又迟疑了一下,再度摇了摇头。
“这就对了。”
德妃想要蹲下,但距离临盆也就一个多月的她已经蹲下来了,只好继续站着道:“你阿舅曾经与我说过,要直面自己的内心,要直面这个世界,发现自己内心的脆弱、不堪、卑鄙,然后勇敢去战胜它;发现这个世界的肮脏、残酷、冰冷,然后依然热爱它。”
“你是皇帝,你是万民之主,更要有凌云之气度,你站在这个世间的最高处,就要面对比这个世间任何地方都要恐怖的狂风和巨浪,你若坚定,他们就拿你无可奈何,你若犹豫畏惧,他们就会将你彻底吞噬。你虽然还小,但皇帝就该是皇帝的样子。”
东方白沉默了片刻,他在直面了自己的内心之后,其实很想问一句,那我为什么一定要站在这个世间的最高处?
但是,他知道,那是她母后毕生的梦想,拼尽了全力在阿舅的倾力帮助和天大运气之下,才好不容易得来的梦想。
于是,他重重点头,“母后的教诲,孩儿谨记。孩儿必不会让母后失望。”
这一次,德妃没有自讨没趣地去揉他的脑袋,而是温柔地轻轻晃了晃他的手,“走吧,母后今日让御膳房做了你最喜欢吃的,你要多吃些!”
东方白嗯了一声,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缓缓朝着长乐宫走去。
但没走出几步,一个小黄门就匆匆而来,在随侍一旁的大太监靳忠耳畔说了几句,靳忠面色微微一变,快步跟上。
“出什么事情了?”
这些动静自然瞒不过德妃的眼睛,开口问道。
靳忠恭敬道:“启禀太后、陛下,因为万相上书请立涂山书院的消息传了出去,今日有诸多州郡大族联合拜访清北楼,欲捐资建设书院,并供养书院学子免费读书。”
德妃笑了笑,笑容带着几分冷意,“这是想要邀名士子以自重吗?”
东方白开口道:“他们不会得逞的,三位先生连礼物都不会收他们的,更别说钱财了。”
“太后娘娘分析得是,陛下也判断得对,这帮人确实打着这个算盘,但是三位文宗大人也的确没有收他们一分一毫。”
靳忠顿了顿,“但是,也正因为如此,这帮人示好不成,便恼羞成怒,和清北楼的人吵起来了,据说.”
他看了东方白一眼,“在混乱中,荀小夫子还被推倒受伤了。”
“什么?”德妃听了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打起来了?还有人受伤了?”
东方白连忙道:“荀师兄伤势如何?”
“问题不大,只是擦破了皮。当时前来的几位家主情绪都比较激动,想要去找三位文宗大人要个说法,代师出面的荀小夫子去阻拦,就被推了一下,好在后来空壁先生出面,众人也都冷静了下来。”
东方白听完沉默片刻,“母后,明日就是儿臣每旬日前去清北楼聆听先生授课的时候了,我想去一趟。”
德妃看着他,“可是今日才说了,最近要谨慎稳重。”
东方白仰头看着母后,“可是儿臣难不成一直在宫城都不出去吗?你方才也说了,认识自己的恐惧,战胜自己的怯懦,我让商统领随行,带足甲士,又岂会有问题?”
德妃不置可否,“还有吗?”
东方白开口道:“母后曾说过,这些州郡大族,实力强大,此番新政他们是反对尤甚之人,此番也算是表露出几分善意,如果就这么不管不顾,恐怕并非为君之道。更何况,儿臣身为三位先生的弟子,受其传道受业解惑之恩,此番清北楼出了这等事情,亦当为其撑腰。明日我去,一为壮势,二便看看有无调和之机。”
他接着道:“而且,如今莱阳侯已伏诛,逆贼阴谋破灭,一时之间恐难以再掀风浪,此时并非危殆之时。”
德妃看着他,又扭头看了一眼最近都时刻亲自护卫在附近的禁军统领商至诚。
商至诚抱拳,“太后娘娘放心,臣一定寸步不离,护在陛下身旁。”
德妃缓缓点了点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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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悄然笼罩了这个世间最庞大也最复杂的城池。
深夜,清北楼中,一个黑衣身影默默从清北楼三楼的房梁上跃下。
借着微弱的月光,已经在清北楼中潜伏了一日的他默默观察回忆着此间的布局,想象着届时众人的站位,调整着自己行动的路线。
而后,他拿起桌上的水壶茶杯,将怀中的一包粉末缓慢而仔细地涂在了火炉上茶壶以及一旁茶杯的内壁之中,而后无声放回了原处。
当忙完了这些,他再度爬上了房梁,在高大的木料中隐蔽了起来,望着下方隐隐约约的一切,嘴角露出冷笑。
赵清圣,你的确是个狠人,是个厉害角色,心思跟狐狸一样敏锐,但你怎么敌得过我几十个日夜的辛苦谋算和推演!
我输了半生,输了一辈子,输掉了所有的梦想,但在最后,一定会赢你这一局!
明日,将是东方白殒命的一日。
明日,将是整个德妃一系和天下文人反目的一日。
明日,将是他所有的愤恨都得到偿还的一日。
为了这一日,他不惜以身填之!——
天色未明,休息了一个日夜的长乐宫内侍孟永藏着那两双银筷,成功走入了宫门。
东方白睁开了睡眼惺忪的眼睛,准备洗漱穿戴用膳,而后出宫去往清北楼。
德妃感受着肚子里悸动得越来越频繁的动静,伸手温柔地安抚着。
在距离中京城数十里之外,须发皆乱,神色疲惫到了极点的夏景昀伏在马背上,只剩一双光芒熠熠的眼睛,死死盯着隐约露出模样的巨大城池。(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