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靳少寒一个人待在二楼,沉浸创作之时,韶音在楼下,随意起笔,画了一朵向日葵。
白色的纸张上,没有别的任何东西,只有一朵向日葵。
像是从照片上临摹下来的,不含有任何情绪,没有夸张的线条,没有张扬发泄的色彩,什么都没有,只是一朵向日葵。
画完,她收了笔,叫了一杯奶茶,坐在落地窗旁的沙发上,眯起眼睛,享受阳光和甜品。
快到中午时,楼梯上传来动静。
韶音陷在柔软的沙发里,整个人昏昏欲睡。听到动静,她慢慢抬起身体,眨动着眼睛看去。
靳少寒跟刚刚不一样了。
如果说,之前的他像一朵清冷的白玫瑰,那么现在的他,便是一朵镶了黑边的,浑身散发着郁气的,刺上带毒的腐败玫瑰。
他刚刚一定很沉浸,韶音心想。
站起来,对他微笑:“你画完啦?方便我上去看看吗?”
靳少寒沿着楼梯,一阶一阶走下来。脚步落在一楼的地板上时,浑身萦绕的黑色气息已经散去大半,只还残留一点,令清冷的白玫瑰看起来更加危险。
“嗯。”他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视线移动,落在摆放在显眼位置上的向日葵上,神情一顿。
他看了看向日葵,又看向韶音,指着向日葵道:“你画的?”
韶音含笑点头:“是。”
靳少寒的眉头皱起。
浅淡的唇也抿起。
他对这幅画不太满意。不是说她的绘画技巧如何,而是她藏起了真正的想法,隐瞒了真实的状态,这令他不太满意。
他自己的真实样子还摆在二楼。
“喜欢?那送你好了。”韶音狡猾地眨眨眼,绕过他,脚步轻快地上楼了。
二楼的中间,竖着一块画板,上面是令人心惊的凌厉、杂乱、疯狂线条所组成的图案。
像是扭曲的魔鬼,像是扑棱棱漫天飞舞的乌鸦,像是一具支离破碎的尸体。
她看到的第一眼,心里就惊了一下。
这人,比于佩音的情况还严重!
“噔噔。”身后,脚步声渐渐近了。
踩过楼梯,慢慢来到她的身后,停住脚步。
“害怕吗?”声音从身后传来。
单单听他的声音,不去看他的脸,也不去想刚刚他们之间的友好谈话……
“你像是意图行凶的变态。”她转过身,脸上满是忍笑的表情,抬头看着他道:“你比我厉害一点,但没什么可怕的。”
顿了顿,她歪了歪头:“我早期的画,也很疯狂。不过,你是看不见了,因为被我爸爸撕了。”
她眼神感慨,声音透着怀念:“那天下着雨,他喝了酒耍酒疯,我本来在房间里躲得好好的,他偏要来找我,翻开我的抽屉,把我的画都拿出来,骂我浪费钱,撕得碎碎的,全都扬在了雨中,落进水洼里,一张都没剩。”
听到她的话,靳少寒本来散去的阴郁气息,顿时又重新涌出。
“不过,他死啦!”韶音很快说道,语气轻快,“被人打死的。没钱还去喝酒,赖账还嚣张,被人推搡几下,倒霉地磕在石头上,就这么死了。”
她不掩幸灾乐祸,还压低声音道:“他死后,我往他嘴里塞了一把土。没人发现,哼哼,让他带着这口土投胎,下辈子吃土去吧!”
谁也不知道,人死后有没有来生。
这是少女于佩音,对她父亲最由衷的祝福。
“你……”靳少寒的脸色变了变,有点古怪,“你其实应该……”
韶音眨着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靳少寒望着她清澈的眼神,忽然睫毛剧烈颤抖,慢慢移开视线:“没什么。”
他的耳朵红了。
他本身是气血两虚的体质,皮肤苍白,缺乏血色。因此,耳朵红起来,十分显眼。
“你是不是想说……”她缓缓凑近他,眨巴着眼睛,神情一如刚才般纯真,“我应该往他嘴里塞坨shi,让他下辈子吃shi去吧?”
靳少寒猛地转过头,愕然地看着她。
仿佛没想到,她居然看出来了!
“我也很遗憾。”韶音后退两步,跟他拉开距离,摊了摊手,“但当年的我,所能想到的最不敬的事,也就是这样了。”
她分外遗憾地道:“当年的我,和现在的我,真的不是一个人啊!”
靳少寒不由得点头。
不是一个人。
不仅仅她是这样,他也是这样。
“你并没有变。”他注视着她,脸上有着奇异的笑容,“你还是你,你只是学会了隐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