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的是自己的失控。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计划，确实成功了，理论也是可以推敲得通的。

但是他却忽略了一点，妹妹，哪有这么容易杀死？

妹妹是个小富婆。

很早以前开始，当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弱小，害怕有一天会被抛弃时，就开始了乐此不疲的捡破烂生涯，她将一个个精神怪物的边边角角都捡了起来，塞进了自己的背包里，就如同一只精神怪物，在不停的将其他人的部分吞噬，变成自己的一部分，形成自己的躯体。

而精神怪物，是很难杀死的。

杀掉了这一部分，另外一部分，仍然可以重生。

所以，妹妹有很多个，她的背包里，每一个都是她……

老院长的计算里漏掉了这一环。

“而导致他漏掉了这一环的关键便在于……”

陆辛想着，脑海里忽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却遥远的“喀嚓”声。

剪刀。

是妈妈的剪刀。

妈妈早就已经使用她的剪刀，帮助自己和妹妹获得了分别的独立。

就在当初，妈妈离开之前，一代研究员逼着妈妈背叛自己的时候，她向自己伸出了剪刀，那一剪刀，将自己与妹妹分开，直到后来在青港重逢，妹妹已经变成了独立的个体……

那一剪刀，跨越了时空的长河，在这一次的关键时候，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老院长，终究只是一个普通人。

他的理论再强大，也会忽略一些真实的细微末节。

他口口声声说着相信精神层面的生命也是生命，却从没想过，她们也有完整的意识。

妹妹不是自己的附庸。

她是一个独立的存在，虽然比较弱小，但绝没有那么容易对付……

……

……

“嗡……”

陆辛在脑海里明白了这样的事情时，黑色粒子也已经在飞快的收敛回自身。

精神是个又忠诚又爱背叛的家伙，陆辛的思维回归的一瞬，它们便也跟着回归，就如同在失落的时候那些四散纷飞的思绪，在自己变得好了起来时，便也忽然变得听话了起来。

陆辛咬紧了牙关，身边荡开了一层层的黑色波纹。

便要硬撑着，将周围浓重的精神力量驱散，获得自身的自由。

但是，出人意料的辛苦。

整个祭坛，已然变成了一个整体，甚至融合了半个世界。

这使得站在了见证者位置的陆辛，如同被吸在了强力胶水之中，挣脱不得。

上帝囚笼献祭仪式，由七位终极的见证推动，但是推动之后，又锁住了七位终极，这种囚禁的力量，与最初是同一个层次，即便是如今的陆辛，居然也很难挣脱得出来……

陆辛身上甚至出现了一道道皮开肉绽的伤痕，但始终无法挣脱。

“哥哥，我来帮你……”

妹妹的声音忽然响起，她像是鼓足了勇气，很大方的施以援手。

就像曾经没有能力的陆辛，想要赚青港特清部的那份外快时，她决定帮忙一样。

而在她说出了这句话的同时，她的小手抱住了陆辛的脖子，在她的身后，则是各种各样的妹妹，分别向着她爬了过来，她们一个接一个的爬到了妹妹的身上，与她融合在了一起，也使得她的精神量级，越来越高，身体越来越大，同时……风格也变得越来越独特了。

察觉到了妹妹的变化，陆辛忽然反应了过来：

“你是想……”

“……”

他想起了妹妹曾经表现出来的野心。

她要成为女王……

每一个妹妹都是她的分身，每一个分身又都有着各自不同的性质，但是，偏偏这些不同的特质，又都在这时候揉和到了一起，如同蜘蛛系的能力，可以让全城的人手拉着手挂成一张大网，这时不同的特质，飞快的集合到了妹妹的身上，也出现了一种奇妙的缝合感。

因此，一种连陆辛自己都看不懂的能力飞快的成形。

陆辛的位阶是最接近最初的，那么，妹妹本身的位阶，其实同样也是。

普通的意识不可能在缝合了这么多的特质下，仍然可以保持自己不被稀释。

但这可是妹妹啊……

左一块右一块，头上戴着荆棘王冠，脚上却穿着草鞋，手里拿着一枝金丝钢笔，右手又拉着半拉木头权杖的终极形象，在这个精神力量交融的特殊空间里，飞快的成形，妹妹的力量也越来越大，她咬紧了小小的尖牙，将陆辛拉了出来，然后替陆辛挡住了汹涌的精神力量。

她暂时替陆辛成为了新的见证者，借此给陆辛争得了自由。

“快去……”

她大声叫着，像是一个小大人，很有主见。

小手轻轻抚摸着陆辛身上的伤口，指尖触及之处，蜘蛛系的力量便将陆辛身上的伤口复原，就像她之前很多次做的那样，并安慰着：“快去快去，伤口长在别人身上，就不疼啦……”

“妹妹居然真得成了终极……”

陆辛几乎是带着些难以置信，向前冲了过来，同一时间，又忍不住生出了一个想法：

“这尊名将来怎么取？”

“破烂女王大人？”

“……”

“……”

“为何每一件精心准备的计划，总是会有一些意外的发生？”

老院长愤怒的看着那一幕的发生，只是仍然强行保持着平静，陆辛与妹妹的力量太强，他也无法直接上前去阻止，毕竟，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借了这场献祭的力量，拥有了观察这一切的能力，甚至可以控制一部分从最初那里换来的力量击杀献祭里弱小的意识。

但是，这力量毕竟不是他的，这场献祭，也不是为了给自己换来力量。

所以，他无力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也来不及。

他看着在这一场献祭的核心，忽然之间得到了自由的陆辛，也只能沉默的看着。

“停下！”

陆辛身边裹着无尽的黑色粒子，所过之处，所有的精神力量都被冲击的向周围扩散，这使得他如同游荡在大海之中，身形一个闪烁之间，便已经出现在了老院长的面前，沉声开口。

老院长缓缓的摇头：“我……”

在他摇头的这一刻，陆辛眼睛里的黑色粒子震荡，无形的力量瞬间撕碎了他。

虽然明知道杀不死，但还是想杀一下。

老院长的身影消失的下一霎，便再次出现在了陆辛的身后，继续说了下去：

“我没有停止的理由，也没有停止的必要。”

“……”

陆辛再度抬手，黑色粒子涌荡，老院长的身影再次被撕碎。

下一刻，陆辛忽然深呼了一口气，身边黑色粒子涌荡，忽然循着这片仿佛无尽的空间，向下沉去，凭着精神力量交融带来的直觉，径直的冲向了这一片祭祀空间的最深处，那里有着这个祭坛的核心，也就是创世硬盘，黑色的粒子，如同黑色的潮水一般向下涌荡了过去。

“嗤啦……”

精神力量碰撞并相互撕扯的声音响起。

创世硬盘感受到了危险，荡起层层涟漪，向着陆辛涌来。

同一时间，创世硬盘的周围，也有一道意识，引动无穷精神力量，直迎向陆辛。

是生命之城的幻想国王。

陆辛在与他的力量交织之时，便忽然发现了真相，凝神向下看去，便看到了一个密封在了玻璃缸里面的大脑，粗大的管子插在了玻璃缸上，层层精神信号，从里面散发了出来。

“那是……”

陆辛忽然认出了这个大脑是谁。

一号。

曾经被老院长救活，但据说又已经死了的一号。

他被做成了一个大脑，留在了玻璃缸里，成为了科技教会的教主，也是幻想国的国王。

难怪，在自己入城的时候，遇到了无数个行人驻足，向自己招手。

七号说，那是熟人在招手。

是的，那是熟人，也是他们同学里的一个。

他因为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所以无法现身相见，也无法参加老院长组织的同学聚会，他只能控制着城市里的行人，向着自己和其他的同学，轻轻的招手，来代替这场重逢。

“喀……”

陆辛忽然咬紧了牙关，他目光甚至显得有些阴冷，狠狠的向老院长看了过去：

“你看看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

老院长的脸色显出了一丝黯淡，似乎想要开口说话。

但陆辛根本不等他开口，黑色粒子便再次撕碎了他，然后身形调转，自高空向下冲去。

体内的怒火一层接着一层的暴涨，使得他精神力量也越来越狂暴，如同从天而降的黑色陨石，挟着无穷的毁灭意味，每下坠一分，力量便积攒一分，像是一团永恒燃烧的火焰，黑色粒子颗颗磨擦震颤，重重的冲向了下方，深渊祭坛的中心，创世硬盘所在的位置。

哗啦……

如黑色利剑，撕裂了大地，溅起鲜红的岩浆。

两重庞大的幻想力量，在这一刻，直接被黑色粒子融化，撕出了巨大的缺口。

然后，层层虚幻里，响起了玻璃器皿破碎的声音，还有血肉一样的怪树被撕裂的声音，陆辛看到了一张张残缺的脸，飞溅在了地面之上，仔细看去，居然感觉还有些熟悉……

在哪里见过呢？

不重要了！

一鼓作气摧毁了创世硬盘的他，急急抬头看去，却发现周围的精神力量，仍然汹涌激荡。

献祭的力量仍然在流转，红月亮事件前的文明，仍然在降临。

……

……

“没有用的……”

老院长的身影，缓慢的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仿佛看着愤怒而徒劳的少年，轻声道：“祭台的作用，只是为了吸引最初降临，献上祭品，签订契约。而如今，献祭已经开始，最初也已经降临，它甚至已经开始享用我们的祭品，你再摧毁祭台，又还能起到什么作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