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方镇岳垂眸先看到了掌中还泛着温暖潮意的牛奶杯,再抬眼,便对上了一双明媚的,在夜晚闪烁着朝阳光芒的眸子。
她看着他笑。
温牛奶,解酒。
他知道的。
坐直身体,他拧开瓶盖,仰头咕咚咕咚喝下大半杯。
杯口离开嘴唇的瞬间,他忽然转头面对她,睁大眼睛做神采奕奕状,随即又猛地挺直胸膛,架起手臂,握拳做出健美先生展示肱一头肌的姿势,然后装模作样地用香江翻译腔道:
“靠山山倒,靠水水干,我是Popeye,我很强壮,因为我经常吃菠菜!”
是大力水手吃下菠菜罐头后,忽然获得力量时的经典台词。
家怡一瞬间get,被岳哥逗得前仰后合。
笑了好一会儿,抹去眼角笑出的泪水,才发现岳哥正含着笑意一边喝剩下的温牛奶,一边看着她。
他明明已经很累了,却还做出怪相逗他笑,不叫她担心。
心里暖融融的,像大冬天喝下热牛奶,像三伏天吃冰西瓜。
目光忽然落在他另一只没有握奶瓶的手上,它随意地搭在桌面,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或放松地曲起,或随意地舒展。
家怡搓了搓手指,一个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逝:不知道被那样一只大手握住,会是怎样的感觉。
她大概会通过手背的皮肤感觉到他掌心的薄茧,以及他皮肤下蕴含着的力量。
还有温度,或者一些情绪……
如果手指用力收紧,轻颤,那就还含着磅礴欲望吧……
干咽一口,她明明没有喝酒,是不是闻到酒味也不行?
“今天太晚了,明天早上一起去一趟奶路臣街,见一见那个侦探,看看是谁雇了他。”方镇岳将大哥大收紧裤兜,呢子外套搭在臂弯,站起身后又聊回工作。
“OK.”家怡点头,因为还在大排档里,便生生咽下了后缀‘sir’。
两人并肩步出灯火人潮,走进静谧些的停车场。
偶遇一对站在树影里亲吻的情侣,听到些令人耳热的响动,方镇岳和易家怡谁都未讲话,甚至不敢转头看一眼对方,生怕只小小一个动作,便会打破某些结界,发生令他们无法掌控的巨大变化。
在沉默中,他们都听到了自己如鼓的心跳,又因担心对方也听到这轰轰作响的生命勃音,而不自在地眼神飘忽、面颊发烫。
好在是夜,它发酵了一些心绪,但也使它们得以隐藏。
方镇岳走到快乐王子边站定,看着易家怡上车后,才道:“送你到这里,我去坐计程车。”
说罢便要转身,家怡却探头喊住他:“岳哥,今天还我送你。”
这样晚,他又喝了那么多酒,别人的车开得要是没有她好,害他酒后晕车怎么办?
方镇岳迟疑间,家怡已探臂推开了副驾车门。
这晚的夜路好长,弯弯绕绕,曲曲折折,像一些人患得患失的心境。
终于拐上半山,驶到岳哥的别墅,快乐王子准备掉头,大有披星戴月独自启程回家的打算。
方镇岳在昏暗的车厢内,接着并不明光的车灯散射光,打量家怡的侧颜轮廓。
他手掌心在大腿上擦了擦,接着听到狭小封闭的车厢内,他低沉又缓慢的声音说:“回程太远了,我不放心你独自开回去,今晚就住在这里吧……我亲自给易家栋打电话,帮你保平安。”
“……”家怡转头,在黑暗中、近距离对上岳哥的眼睛。
昏沉沉的光线下,他的眼睛像深潭,潭底两点亮光,亮光里映衬着一个好微小好微小的人影。
那是她。
家怡抿唇,笑意和扭捏在拉锯,紧张和劝自己放松的声音在博弈。
她已经想象到,大哥听说她要留宿在岳哥家后,会露出怎样古怪的笑容。家如又会如何活泼地胡思乱想,那肯定会是个既浪漫又香艳的故事。家俊大概会小大人般点点头,露出‘我早知道’的表情……
也许岳哥只是觉得太晚了,她自己开车不安全,就像他说的那样,没有任何其他情愫。
但在这里,他们几乎肩挨着肩,手臂挨着手臂,身后没有刘嘉明等一众人,四野也无其他目光。
脱离了一块工作的场合,昏暗的拥簇环境,使他们呼吸相闻。令人羞耻的细微表情被隐藏,他们更放松,也更大胆,却同时因此而变得更紧张,更慌乱……
某种暧昧因子在发酵,家怡想,岳哥这样好的伯乐,一路如师如父地教她、支持她、照顾她、信赖她,如今她却想要恩将仇报,在他好心给她借宿时,恨不得便在这车厢里,在快乐王子调了一半头、堵在他别墅门口时,做那肖想唐僧的女妖怪,将他扑倒。
帮茵姐和其他警署爱慕他的女警们验一验面冷不羁的方警官,体温是否比常人低;看起来不近女色的工作狂,又到底是不是拥有生涩如童子般的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