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悦侠看一眼,抬眸朝蛮牛道了声“多谢”,随即便站起身,将手指捞在手里,朝着易家怡点头示意过,便快步迎上被四人带出来的弟弟。
梁悦侠身后跟着的两个保镖代替梁悦侠辅助‘断指弟弟’,其中一名保镖转身下蹲,背起伤员便往外跑。
梁悦侠一摆手,跟他来的兄弟们便纷纷离开临时据点,呼啦啦随行奔跑着离开。
拐出天井区的瞬间,梁悦侠转头最后看了眼钟大志,见对方垂头盯着面前一盏小杯,也不过是个失意的丧子老人,心里稍微平衡些许,终于长吐出一口气,感叹侥幸度过一劫的同时,步速更加快了几分。
…
梁悦侠的人全部离开后,钟大志的手下也陆陆续续从屋舍中步出,逐渐聚在方桌四周。
“凶手是谁?”钟大志抬头盯向易家怡。
这会儿家怡吊着的心已松了大半,她努力仍维持着警惕状态,话在脑子里过了一圈,才开口道:
“是钟传涛先生之前的一任女人,因为原本是亲密的人,没有防备,才遭了毒手。”
她这话已充分给了钟传涛面子。
钟大志体会到了她的意图,默默点了点头。这一瞬间,他想要拼死一搏的血气忽然褪尽。没有了死斗的决绝目标,他眨眼便似苍老了几十岁,方才与梁悦侠对峙时的气势消去一半,连背脊好像都变得佝偻。
“钟先生,回家吧。”家怡放低了声音,语气透着几分哄劝之意。
“……回家…”钟大志呢喃,忽地仰起头,望着天际上小小方方的一孔灰蒙蒙天,他呲起牙,似乎是笑了,却无笑意,成了个比哭还难看的古怪表情。
他攥着双拳,牙齿咬紧,咯吱咯吱作响。
四周一片静谧,往日乱糟糟毫无法纪的一群烂仔在这片刻,都识趣地沉默安静,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忽然有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下一瞬便逼至天井边的巷口。
家怡似有所感,转过头,目光撞进一双焦惶喷火的眼睛里。
“岳哥!”她不自觉开口。
方镇岳手里还握着一直未挂断的大哥大,在看到易家怡的瞬间,他目光飞速上下梭巡,下一刻才长出一口气,慌张表情一转,成了含着怒意的冷峻神态。
当方镇岳大踏步走到方桌边,钟大志终于收拢好了所有失控的情绪,他站起身,朝方镇岳点了点头,开口道:“方sir,madam易,你们警方既然做到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也会信守诺言。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找梁悦侠的麻烦…再不沾手这些事,专心只做商人了。”
说罢,他绕过方桌,头也不回地离开。
蛮牛转头看一眼易家怡,难得格外礼貌地朝着她稍弯腰背,行过这个小礼后,他才快步追上钟大志。
在他们穿巷离开时,远处才有更多脚步声响起,PTU部队到了。
家怡看着那些人陆续离开,也撑着桌子站起身,到这时才发现,双腿原来在她自己都没注意的时刻,悄悄小幅度轻颤。
她自嘲笑笑,转头对上方镇岳,忽然觉得心安和放松。之前绷着的所有情绪,瞬间松弛。闭上眼,她身体比脑子更快,等回过神时,已将额头顶在方镇岳胸口,垮下双肩,放松地吐出一口浊气。
方镇岳左臂拢住她,轻拍她背几下,才抬眼看向站在桌边,另一个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孩子。
他也展开右臂,朝着刘嘉明示意。
刘嘉明脸上瞬间露出个似哭似笑的表情,向前迈一步,展臂抱住岳哥和十一姐。
PTU进来清场时,看见的便是这父慈子孝的一幕。
PTU队长怔了下,与方镇岳对视一眼,才绕开他们,开始在四周门洞打开的屋舍间穿梭,搜寻起是否还有其他烂仔仍在。
…
远处高层区木屋敞开的窗内有玻璃反光一闪,下一瞬,窗帘被完全拉上,彻底将里外隔绝。
没有人知道他们曾经存在,警方也不会晓得原本这场闹剧会在木屋中人推波助澜下,发展到怎样的惨剧。
但从这一天起,收起望远镜、重回茶桌边的项玉良,却记住了易家怡这位朝天开枪的女沙展。
“晚上再撤吧。”项玉良开口,笑着问对面坐着的乔林:“下几盘棋吧?”
“好。”乔林点点头,于是不再关注远处穿梭往来的警察部队,铺开象棋,认真在楚河汉界两边,与项玉良布阵拼杀。
……
所有离开九龙城寨的人都被围堵的警方缴了枪械刀棒,包括梁悦侠的人。
钟大志的人更是全被O记带回警署,除钟大志被保释外,他手下人马全因滋事斗殴被拘留和罚款。
警方这一次并未手软,哪怕没有真造成除梁悦侠弟弟外的伤亡,仍一板一眼执法。
以此展示了香江警队对反黑的严肃态度。
这一次,是刘嘉明二十几年里,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也是他距离自己开第一枪最近的一次。
虽然尚未启动他的善良之前,但陪同十一姐勇闯龙潭,与十几把枪对峙,仍成为他人生中最高光时刻……之一!
好像,虽然未开过枪,但他也没那么普通。
录好口供,随易家怡走向快乐王子,准备折返警署。
两人才上车,忽然都不约而同地沉默。
下一瞬,他们转头看向对方。
那种同生共死过的情意,让两人都热血上头,忍不住击掌,忍不住紧紧拥抱。
热泪盈眶。
方镇岳走过来想与家怡讲话,看见车内情况后微怔,随即脸上挂起老父亲般欣慰的温柔笑容。
但十几秒后,他的笑容就从脸上消失。
用力敲了三声车窗,他不耐烦地催促:抱一下宣泄宣泄情绪就可以了啊,怎么还抱起来没完了!
……
……
第二天,警署收到一面锦旗,给易家怡的,金色大字潇洒书写四字:
【罪恶克星】!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送锦旗给易警官的,是前社团大佬梁悦侠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