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青春期烦恼是同学们都变声了,我却还没有。
也有人烦恼的是同学篮球打得很好,因而很受学校里女仔们喜欢,我却打得不甚好,是不是该选择另一魅力方向,写些诗之类……
王伟亚的青春期却在为妻儿生计而发愁,17岁便当爸爸,如今19岁的他,有个20岁的太太和2岁的儿子。
小时候,他的父亲不负责任,动不动便地丢下他和残疾妈妈几个月,最悲惨的时候,他饿到像野猫野狗一样翻垃圾桶,找到最干净的面包要先分给妈妈吃。
四五岁时,爸爸回来了,带好多吃的给他,他觉得自己最爱爸爸,因为跟爸爸在一起能吃饱,跟妈妈在一起却总是挨饿。再长大些后,他才知道别人的爸爸都是一直在妈妈和孩子身边的,偶尔带回食物的爸爸并不是个好爸爸。
又有几年,爸爸心情好像格外的不好,在家里呆超过1个月,他就会打妈妈。不很长打他,只在格外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才抽他两下。
他觉得爸爸爱他总归还是胜过爱妈妈,甚至会因此觉得一点点的幸福。他说不定是爸爸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
更长大一些,他会因为少时自己那些天真可耻的妄念感到愤恨和痛苦,恨不能以头撞墙,使自己清醒一点。
他就这样长大,像个泥潭里爬出来的猪狗,竟也念了几年学,认些字,懂了些道理,还有女仔喜欢他。
当女朋友说怀孕的时候,他决心做一个有责任感、不消失、不打骂孩子的爸爸。
因此当女朋友表示想要生下孩子时,他承担下责任,与她订婚,带她看医生,赚钱,陪她一起熬夜喂宝宝喝夜奶。
儿子渐渐长大,像他一样好看,又有老婆一样大的圆眼睛。
他想给孩子和老婆更好的生活,可他年纪太轻了,又什么都不会。
认识女朋友时,他辍学在超市里做工。搬运、整理等等都是体力工,谁都能做,赚不到太多钱。
现在他准备去学车,改行做司机的话,人家说跟车行跑一年就能买到自己的车。别人做大车司机,甚至可以养得起两个老婆,他想养一个老婆一个儿子,肯定能养得更好。
今天本来是要去练车的,可是儿子爷爷答应了今天带儿子去玩充气屋,却因为临时约人打麻将,而反悔。
他最恨父亲的自私,食言,他绝不想做那样的父亲,更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如自己一样在谎言中长大。
而且好不容易才租订到的充气玩具屋,儿子已经想玩很久了……
拿上保温水壶,戴上老婆洗好的水果和速食饼干,帮儿子穿好鞋子,他便准备出门。
“台风才走,听说还会有别的台风过来,这几天都可能有雨。”老婆看着外面的大风天很犹豫,“不然还是改天吧,充气屋就算订了,也可以退的,我打电话跟店老板说说喽……”
“既然这么大的风,你干嘛答应儿子和我老豆说今天许他们去玩充气屋?”王伟亚眉头皱得很厉害,他心里也很耐烦陪孩子去玩,但老婆今天要去一家化妆品店铺面试,只好他去。
“是你老豆非要今天带坤仔去玩,我怎么反驳长辈啊?你为什么不干脆跟你老豆断绝父子关系?”王张淑玉听到丈夫抱怨,立即转了脸色,略显暴躁道:
“他食言啊,关我什么事,你那么大声干什么?”
“坤仔念着要玩充气屋念了两个月了,你之前也没做事,为什么不带他去玩?我老豆开口说他带坤仔去玩的时候,你根本就很开心可以得半天清闲吧?现在又都怪别人了?”王伟亚火气上来,也开始有些口不择言。
“怎样?我每天带着坤仔在家里,像被关在笼子里一样啊,我想偷闲半天不可以吗?王伟亚?坤仔要玩,我就要陪。我想出去散散心啊,春天都过去了,我一朵花都没看到,我很爱逛公园啊,我也念了几个月啊!你没有时间照顾孩子,当初就不要让我生啊!”
“如果不是你要生,我会想要吗?你知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话啊?”
“所以只有我想要喽?你根本不想要吧?恨不得坤仔根本不存在,你才自由才开心是不是?是不是也觉得我拖累了你啊?王伟亚!”
王伟亚微微皱起眉,叹气摆手,“好了好了,不要吵了。你要是不想做事,就不要去面试了,今天去逛公园吧,我们走了。”
说罢,他牵过一直站在边上满脸无措的儿子,将之抱在怀里,转身便出了门。
一步踏出室外,风瞬间便吹乱了父子俩的短发,王伟亚擦了擦儿子额头的汗,把自己的外套敞开兜住儿子,这才骑摩托去可以租借充气屋的海边公园。
香江人好像见惯了台风天,只要不狂风骤雨,就还能出门散步和玩耍。
尤其家里有个坐不住的孩子时,除非老天下刀子,不然就还是要带孩子出来放风的。
不算很大的深水埗海滨公园里不止王伟亚父子俩,当充气屋被王伟亚拖到海边的小树林间,将充气屋四角绑固在树干上,坤仔立即钻进充气屋,很快便玩疯起来,忘记了爸爸妈妈吵架带给他的不安。
不一会儿工夫,在附近玩耍的陌生孩子也被吸引来,经过王伟亚准许后,兴冲冲钻进充气屋,与坤仔一起玩起来。
王伟亚脖子上挂着给坤仔准备的吃的喝的,靠在不远处另一棵树上,盯了会儿充气屋,便将视线转向小树林边的海滩。
一些年轻人在海边逐浪,笑闹着奔驰而过。
他们每个人脸上挂着的都是无忧无虑的笑容,开心得肆无忌惮。没有疲惫、没有厌倦、没有压力和焦虑……
他忽然回想起老婆的话,‘你根本不想要儿子吧?恨不得坤仔根本不存在吧?’。
如果没有儿子,他现在会在干嘛?
会跟那些年轻人一样自由自在吗?他也才19岁啊……
脑子里又忽然想起身边一些朋友的话,说老婆阿玉根本就是把他当小乌龟,坤仔是阿玉在外面跟野男人生的,人家野男人不愿意养孩子,阿玉才找他当冤大头。
烦躁地挠了挠头,他蹲身靠着树坐下,眼皮沉沉地,心也有些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