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听说荃湾警署荒凉不成样子,许多人也将一些人被调到荃湾警署给说成是去‘守水塘’。
恰巧荃湾警署边真的有水塘,倒也不至于像房龙的《警察故事》里说的一样,出警署门会踩到牛粪,整日接到的报案都是谁家牛丢了,谁家夫妻又吵架。
但也够清静的,四野没有喧嚣,没有车水马路,没有高楼大厦,没有万国来花销的灯红酒绿,但也是乡民人来人往,有生活气息的地方。
这里比葵涌还远,在地图上不过一小指的距离,对于香江人来说却天涯海角的远。许多中环人一辈子也没来过这荒郊僻壤。
走进新建不算太久的警署,家怡想象曾经徐少威来时的寂寞。
与警署的接线员聊过,与曾经徐少威的领导聊过,家怡离开时,又在四周转了转。
徐少威早已与荃湾警署这些旧人没了联系,哪怕他离开这里并未太久。对于他来说,好像一切过往都是云烟,他没有老朋友,也不留恋过去,抬步往前走去,身后的一切都可以轻易甩脱。
家怡骗荃湾警署这些警察,说只是要秘密对徐少威做档案调查,内调一向是用来提拔人的,这些徐少威的旧同事们,还以为他出人头地了。
报纸上的确常登,说重案B组又破了案,徐少威就在这一组,大家也在报纸上,看到过照片背景中,有那个身材颀长的挺拔青年。
倒好像真的印证了他们的猜测。
家怡也不说破,只笑笑离开。
他们说徐少威工作很拼,非常努力,大家不敢闯的他敢闯,大家不爱做的他去做,只是几乎不参加同事们下班后的活动。一起喝酒聚餐通通不感兴趣,他的自由时间?,似乎都消耗在去码头或者坟地看海,就在蓝巴勒海峡北边一点喽。
家怡循着徐少威曾经的足迹,走过海湾,看海峡,遥望海峡另一边的青衣区——那里实则是个小岛,与新界南和西九龙都无接壤。
坐在码头,家怡想,那时候徐少威或许还未想到很多年后他会杀死两个人,丢弃在他远眺的顿巴勒海峡南边,但也许正因为他熟悉这条海岸线,了解那边的海峡和码头,才会将尸体抛在那边吧?
人们做的事,总归跟他的人生有些相关,只要肯去查,处处都是蛛丝马迹。
海风吹过来时,会拂起短发,大概是因为有青衣岛挡着,因此风很柔,像情人的手。
那时徐少威常来海边坐,是因为有巨大的烦恼和痛苦吗?
现在,她也在这里,同样吹着海风,漫无目的地顺着海岸线往南走。
因为他,她也有了巨大的烦恼和痛苦。
……
……
很多人觉得,孩子们的世界是无忧无语且天真无邪的,实际上,孩子的世界才更像丛林,哪怕有大人和规则管制着,在大人和规则看不到的地方,孩子们仍然可以放肆展现自己最原始的恶。
没有同情心,如同玩乐的残忍。
曾经家俊也如学校里的其他穷孩子一样,没什么新衣服穿,肘部、袖口、裆部等处还会打补丁。
大家会凑在一起,聊谁妈妈的补丁打的好、打的大。家俊没有妈妈,他大姐和大哥打补丁的手艺不怎么样,但他二姐很厉害,不仅补丁打得好,还常常用上时下正流行的动画明星图案做补丁,是以孩子们虽然会欺负最无依仗的孩子,对家俊却还有些忌惮,大都要跟他做朋友。
毕竟孩子是很懂得看人眼色的,家俊二姐会给他打出这样的补丁,就说明家俊有人疼有人爱有人管,这样的孩子就不那么好欺负,万一你欺负了他,隔日他二姐来揍人怎么办?
谁知道他二姐是不是个超能打的暴力女超人呢。
原本这样的孩子生态很稳定,可忽然有一天开始,家俊的气场变得不一样了。
家俊有了别人买不起的新棒球棒,穿上了最漂亮最新最干净的球鞋,每周会换好几件新衣裳,没有补丁,也没有起球。
那个灰扑扑的男孩子,忽然变得亮眼起来,笑容也变得更大,眼神也变得更亮,甚至敢在课堂上举手回答问题,敢大声与人讲话,再也不是埋没在后排教室里的某某某。
甚至,最近重排座位,老师还因为家俊课上课下的优秀表现分,而将他往前提了两排。
一个关系稳固的狼群,关系忽然发生变化,即便不是末狼要当狼王,也还是会掀起风波。
这天放学,班级里两个坐末排的高大孩子,集结三名高年级男生,在校门口厮缠起易家俊。
一名将校服袖口撸高,露出里面黑色旧毛衣的男孩子,揪住家俊校服里白毛衣上的云朵凸起,一边拽一边问:
“这是织出来的吗?你吹牛的吧?这是缝上去的吧?”
“别揪我的毛衣啦!”家俊一把拍开对方的手,今天他穿的是新毛衣,阿香姐给他织的,毛衣上好多朵浅蓝色的云,毛衣是平整的,云朵却是凸起的,虽然不知道阿香姐如何做到,但这的确是一体的毛衣,那些云朵可不是像补丁一样后缝上去的!
现在他不仅有新毛衣穿,还是件白毛衣!学校里敢穿白色的孩子,要么是家里有保姆菲佣专门负责洗衣服,要么就是家里长辈有闲可以很好的照顾孩子,不然可不会给孩子穿这么不扛脏的衣服。
这已经够了不起,最了不起的是,家俊的毛衣是独一无二的。
阿香姐手织原创,全香江都没有第二件呢!毛衣袖口还缝有他的名字嘞,二姐易家如说只有超厉害的外国定制大牌,才会在衣服上绣有购买者的名字。
他易家俊可不是那种喜欢大牌的人,但独一无二的衣服,代表珍贵的爱。他很骄傲,很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