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尖沙咀近西海岸的荣豪大厦里,住户非富即贵。
一梯一户、每张电梯卡都只能通往某一层的设计,让每一户住家都具有相当隐密性。
来22层业叔家的电梯卡,只有他最信任臂膀红棍王挺拥有。
是以谁要来家里见业叔,都得先跟挺哥商量。
王挺很早就出来混,在夜总会当看门狗时因为守规矩而被有钱人欺负,被揍得血封了眼睛,还是坚持进门就是要先给钱买够门票的规矩,连夜总会当班经理都嫌他不懂变通,业叔却看中了他。
从此王挺跟在业叔身边,从司机做到贴身保镖,又做到头号红棍,现在更是拿着业叔家唯一一张亲属电梯卡,帮业叔盯账册,是无可替代的圈内贵人了。
开门的保姆格外礼貌的喊他挺哥,为几人准备拖鞋后低着头让开路,懂事的转回厨房去倒茶,不多问,也不多看。
跟王挺一起来的共6个人,他只带3人进门,其他3人则在门外候着。
进门后王挺朝客厅里晒太阳的业叔打过招呼,便熟门熟路的率先转向书房。那3个跟来的人坐在外书房等候,他则独自一起带着账本等在内书房。
等了5分钟,业叔才慢悠悠溜达过来。他看也没看外书房坐着的人,在对方拘谨起身行礼时,直接越过3人,踱进内书房。
门口三人是蛇王高和他带来的两个大陆妹,其中一个叫阿莲的,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四处张望。
另一个叫阿香的,却始终低着头,红着眼圈儿一动不动。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这么豪华的房子。”阿莲忽然凑近阿香耳朵,低声道。
“……”阿香挑眸看了阿莲一眼,却又快速垂眸,不愿多看四周。
“你看到那个保姆穿的衣裳了吗?颜色和质地好漂亮啊,我要是能在这里当保姆就好了……”阿莲一双大眼睛不安分的四处打量,对四周华丽的一切都充满了向往。
“嘘。”蛇头高瞪了眼阿莲,才制止了年轻女人的话头。
内书房时不时传来‘账册’‘那条销售’‘进货量’‘价格’‘地下场’等词句,又过了一会儿,蛇头高忽然听到王挺隐约提到‘警方’,他立即坐直身体,瞪大眼睛朝内书房的木门望去。
木门内,王挺微微向前倾身,低声对业叔道:
“警方去过秋仔家了,还找秋仔身边的狐朋狗友们做过笔录……”
“不用管,警方摸不到我头上。”业叔悠闲地捏起茶杯,先嗅再饮,饮后又将鼻子凑到空杯中,去嗅闻杯香。
茶香沁肺,倍感心旷神怡,他脸上隐约带笑,“很快要到圣诞节,现在年轻人就喜欢过这种洋节,到时候少不了狂欢、party,我们多囤些货,再开一次源,狠赚一笔。”
“听说这次负责的重案组成员很劲,是这半年报纸轮番刊登的破案明星团队,我们真的不需要应对一下吗?”王挺仍有些担心。
“O记用了大半年的时间,一个团队几十近百警察,不依然按兵不敢动吗?再几个月就要过年了,捉不到就是捉不到喽。明年开年,我们就把生意转到铜锣湾,跟阿朗合作,我对进货,他负责销路。到时候我们彻底藏到暗处,明处逐渐洗白,他们永远也捉不到我们。
“怕什么呢,拿着钱买豪屋,玩女人吧,不要想那么多。”
业叔也给王挺倒了杯茶,满满茶汤泛着浅金色的光泽,他亲切地示意王挺喝茶:
“上好的大红袍,尝一尝啦。”
王挺还想说什么,但看业叔的表情,就知道这个话题结束了,只好作罢。
“门外那几个是谁?”业叔看着他喝茶,终于开口问。
“蛇王高听说王新秋死了,知道东面学校那片区域的销路要整顿,他想求一块儿地方,跟您拿货,赚点钱。送了两个女人过来,说是刚从大陆那边过来的,都是处女,又干净又单纯,很靓,身材也好,想送给您。”王挺从兜里掏出一根银条放在桌上,“给了我一根,托我带他们过来。”
“蛇王高没什么能耐,也就认识几号人,知道从大陆骗女人过来给他赚钱。哼,靠女人脱裤子养活,这种人膝盖软,不可靠。跟他合作,就等着全盘掀翻吧。”
王挺点了点头,“那我打发他们?”
“能摸到你这里,想必也有点能耐,有些人脉。银条你收着吧,请他们进来坐坐,他的事先压一压,也别一口回绝……等明年我们开始洗白,再给他两条销路,把他推到面上去。他是死是活,都牵连不到我们。”业叔挑挑下巴,“喊他们进来坐坐吧。”
“知道了,业叔。”王挺起身,开门去请蛇王高和他的女人们。
三人走进来,蛇王高并不敢真的就座,他将两个女人推到面前,笑着向业叔介绍。只说留两个靓妹照顾业叔,也不提做生意的事,脸上笑嘻嘻的,倒很会做人。
业叔抬头看一眼两个女人,就知道一个愿意,另一个叫阿香的并不很愿意。
但他打量两人后,目光却更多停留在阿香身上。
女孩子长相很漂亮,难得的五官格外立体,皮肤白皙,骨相优秀,身材细瘦高挑,像是大陆北方人。
五官虽然柔媚,但眉眼里有倔强的神色,身上穿的衣裳宽宽大大的。
大概蛇王高带她们来之前才让她们洗澡。换的也是别人的衣服,因此并不合身。
“你们自己都愿意的吗?”业叔表情很和蔼,完全看不出是凶横的杀人者。
“……”两个女人并不答话。阿莲只敢偷偷看业叔,阿香连看也不敢看。
“问你们话呢!”蛇王高脸上虽笑着,望两个女人时眼睛却瞪着。
“愿……愿意。”阿莲挑眉,大眼睛直望向业叔,磕磕绊绊道。
“你呢?”业叔又看向阿香。
“……”阿香红着眼睛,将头低得更厉害。
蛇王高才要怼阿香一拳,逼她点头,业叔却抢先道:
“我从不强迫他人,但是一旦你答应了呢,就要开开心心的陪我,做我的女人。这是规矩,做人就要讲规矩。”
“是,是!”蛇王高忙面向了业叔,先回应业叔。
“那今晚阿莲留下来一起吃饭吧。”业叔见阿莲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温和笑笑,又转头对王挺道:
“你把阿香小姐带去我深水埗的房子,让她泡泡澡,买些新衣裳,安顿好。”
随即又看向阿香,笑问:
“明天跟我一道去旺角吃早茶,好不好?”
阿香终于挑眸朝业叔望了一眼,见对方是个和蔼的矮胖老男人,眼睛含着笑意,没有一点戾气,余光又扫见蛇王高眉压目瞪的样子,只得点了点头。
“好,那今天先就这样吧。我就不留你们其他人吃饭了。”业叔身体向后一靠。
蛇王高和王挺立即行礼道别,谁也没再多说话,只留阿莲留在书房陪业叔。
阿香步出内书房时,回头最后看了眼阿莲。同来的南方妹长相娇小,眼睛大大、嘴巴小小,一脸惊慌又兴奋的表情。
懵懂的女人,对将迎来的新生既害怕又天真地心存期待。
花花世界一定很美好,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全散发着毒蛇般的诱惑力,那是穷人家想破头也得不来的一切。
阿莲眼睛已染了香江的霓虹,眼尾眉梢好像也有了不一样的春色。
匆匆一瞥,阿香已收回目光,快速跟着王挺离开。
阿香原名陈国香,小名是国香,家里人都这样叫的。但到了香江后,蛇王高说香江不流行叫‘国什么’的,就叫她‘阿香’,姓都省了。
她从这微小的细节里察觉到,蛇王高没有将她看做是个‘人’,她对他来说只是个物件。
阿香父亲以前是守林人,后来出事成了独臂男人。独臂男人还能做事,勉强养家糊口,可独臂老人却不太能养活6个孩子。父亲一生最怕背债,可是身为残疾人,不背债就要看着老婆孩子冻死。
后来负重太过,只得逃债。死心眼的老爹干脆带着全家人偷蹭货运车,一路从最北边逃到最南边的广东。
在这里,阿香学会了广东话,老爹也永远地逃脱了追债人。可是逃脱了过去的债,又有现在的债,未来的债。穷苦人不适合生太多,总归难以全养活。
阿香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也为了不被卖掉,从小就只得每天出去捡东西,木材也好、炭疙瘩也好、废纸废品也好,只要能带回的都捡进挎篮里。长大些了,她就帮邻居干农活、干家务,赚钱也行、蹭口饭也行,总之要活下去。可到了年纪,吃得多,赚得却没有更多,家里只有把她嫁出去。她不想嫁人,便跟爹妈大吵一架,偷渡到香江淘金。
渡海过来,总归吃了许多苦头,她倒不怕吃苦。劳动能换来饱腹,这是很有道理的。所以她穿着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的衣裳,也并不觉得难受,心里只充满了希望。
可是到了香江,看到自己从未见识过的繁华和霓虹,她忽然怕了。
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穷丫头,凭什么享受这样泼天的富贵?不劳而获是危险的,这个道理让她时时胆战心惊。
所以无论蛇王高送她和阿莲衣裳,请她们去洗澡,好声哄她们说要送她们去过好生活,她都不信,只觉得害怕。
陪老男人睡觉,她也是不愿意的。她可以干苦力,也不怕脏,但就是不相信‘躺一躺、睡一觉就能换来好生活’的道理。
阿香跟着王挺、蛇王高和门外候着的3个后生仔一起坐电梯去车库,电梯里王挺虽然不讲话,另外四个人却一直在嬉笑。
“哎,很懂欲擒故纵嘛,业叔请你去住他深水埗的房子,是不是很高兴啊?”穿红色套头衫的烂仔一边轻挑地打量阿香,一边开口调侃。
“……”阿香低着头,一样不接话。
“她哪懂这个。”蛇王高哈哈笑过,又问:“有没有什么法门教教啊?业叔喜欢什么样的?乖一点的,还是野一点的啊?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