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继续。”Tannen已经不再尝试反驳,他看看本子上记录的内容,又看看易家怡的板书,最后将目光落在她面上。
他眼神中曾经的‘慈祥’‘宽和’都消失不见,剩下的都是好奇和疑惑。
至于好奇的是什么,疑惑的是什么,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家怡点点头,目光又扫向其他探员,见大家也没有异议,这才继续道:
“关于第四点,凶手的个性特征,我在刚才已经阐述过了。
“根据我看过的犯罪心理学相关书籍来推理,凶手是符合刑事杀人犯罪条目下,米国联邦调查局划分的‘有组织杀人者’的特征画像的。
“这个画像中的内容包括:
“a、智力在平均值以上;
“b、社交能力强;
“c、偏好技术性工作;
“d、性能力正常;
“e、犯罪时能控制情绪;
“f、杀人原因是明确的;
“g、有辆车;
“h、犯罪后会关注新闻媒体对案件的报道;
“i、有一定反侦察能力;
“j、可能会变换工作和居住地;
“k、为确保凶杀的顺利进行,会选择熟悉的犯罪现场实施犯罪……
“当然,这个画像中还有一点,也就是犯罪前饮酒壮胆,像武松饮酒上山打老虎一样。但因为我们现在无法确定这一项的真假,暂时略过。
“根据这个画像,我研究了一下,一个普通的士司机,基本上完全符合条件。
“而且,他不需要换工作和居住地,因为他的工作使他的位置不断变化,足以达成警方不容易定位他的条件。
“同时,一个的士司机,可能对整个香江城市都熟悉,那么任何一个地点,对他来说都可能是适合实施犯罪的地点。”
论背课本,来自后世的小镇做题家没怕过谁。
Tannen听着她背诵自己耳熟能详的专业内容,情绪复杂的摘下眼镜,揉了揉承受眼镜重量的鼻梁。
刘嘉明听着家怡背《犯罪心理学》的侧写项,听天书一样,想做笔记都跟不上家怡背诵的速度。
一时间,他又想起小时候过年,他作为家里受宠的孙子辈翘楚,被拎到坐满伯爷长辈的圆桌边,被要求背唐诗的画面……
这一刻,嘉明忆起被唐诗支配的恐惧,痛苦皱脸。
家怡见T督察没有反驳的意思,甚至没跟她做眼神交流,便只朝着其他探员们点点头,这个间隙没做过多停顿,转身用记号笔点了点白板上的第5点和第6点,接着道:
“他的学历,我在上次就已经跟T督察沟通过,我仍坚持我的想法。
“关于他是的士司机这一点,我也才刚刚阐述过。现在的线索支撑得住这个结论。”
Tnanen戴好眼镜,又继续在自己的本子上做起笔记。
刘嘉明本来没有记笔记的习惯,但见家怡时刻揣着个本本,T督察又如此奋笔疾书,他在这干坐着就有点不好意思,便也从自己的办公桌里掏出一个空荡荡的本子,装模作样记起笔记。
家怡与刘嘉明对视一眼,两人都不自觉笑了笑。
家怡最后扫过自己所写的第7点上,从兜里掏出自己的笔记本:一个几乎被翻烂、使用率极高、书内内容非常丰富的旧本子。
Tannen看看易家怡的本子,又看看自己的本子,用力闭眼。
就是从这个本子来看认真程度,他都输给易家怡……
易探员并不知道自己拿个本子出来,T督察都要比上一比,她对照着自己本子上今天刚补充的信息,开口道:
“这一项的判断,并非依靠犯罪心理学侧写技术,而是依靠法医部和法证科提供的切实证据。
“从尸体上的刀口幅度可以判断凶手高于赵东生,那么就是5尺2寸以上。
“而在监视处,法证科的同事模拟了凶手站在监视点上,拿望远镜观察谷晓岚的动作。
“从当时所处现场的勘察结果来看,凶手几乎和法证科的阿威等高,那么就是5尺2.8寸左右了。”
这部分刘嘉明完完全全都能听懂了,便觉精彩,放下笔啪啪鼓起掌。
Gary见嘉明鼓掌,便也跟着鼓掌。
Tannen一直在书写的手指停顿了下,虽然仍盯着面前的本子,脑子里却在想:原来B组探员们听他人做逻辑梳理,是会给反应的,甚至会鼓掌表示认同。
之前他之所以没得到掌声,大概还是他的讲述方式与一时无法让探员们接受吧。
收回思绪,他刷刷翻页,前后速读过自己刚刚听易家怡宣讲时记录的笔记。
这中间不止有犯罪心理学中的侧写涵盖的犯罪画像和地理画像,还有痕迹学、法医学、思维归纳法、演绎法,更有一些不被列入学科的靠经验积累的逻辑推导方法。
Tannen深吸一口气,自己要想在警队立足,要么将自己的专业挖的更深更高更细,要么就得将自己的专业与本土探员们使用的所有方法融合。
可是自己专业的深挖,谈何容易啊?英国专门创立这样的研究科目,不断细化专项申请资金做深入钻研,如今不也没能如电影《沉默的羔羊》那般?
要想通过一个案子在犯罪现场等处得到的已知条件,推理出凶手的身高、长相、年龄、智力情况、工作、居住地等所有细节项,还不出一点错,这在现实生活中,太难了!至今可没有哪个人真的能做到这一点,米国也不行,FBI也不行。
那就只能像易家怡那样,学习所有知识。
可是……Tannen又有些迷茫,那他的核心竞争力呢?他作为专家被警队高薪特聘回来,辅助警探破案的立足点呢?
既然易家怡也能做到这一点,哪里还需要他这个国外留学回来的专家?
那……他能在融合百家绝学的同时,把犯罪心理学的侧写内容发挥的比易家怡更好吗?
微微皱起眉,他在本子最后又追加一句。
看样子要更多地去向法证科、法医部,还有各部门优秀探员们谦虚取经,才能更有底气地担起‘专家’名头啊。
回想自己才回来,就迫不及待来到重案组,在B组探员们面前大放厥词,自认自己拥有一门远超他们的先进科学,想要教大家点新东西的样子……
他面色微赧,低头盯着自己的笔记本,忽然觉得如坐针毡,几乎没办法再继续呆在这间办公室。
想逃……
办公室里静了好半晌,大家都在吸收易家怡的话,只偶尔传出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