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觉得自己笨拙,仍跃跃欲试地等庄家掷骰子。
“你还真别狂,豆腐仔在这张麻将桌上,像烹饪麻婆豆腐时一样,每一个动作都不是多余的,都别有深意。他出的每一张牌,都是有规划的。豆腐仔脑袋里肯定有一个麻将规划图,哪些牌出过几颗了,哪些牌在谁手里,手里哪些废牌先出,哪些废牌后出,都有明确计算。”三福一边说一边啧啧摇头:
“我们是在玩游戏,人家那是在搞战略,排兵布阵啊。”
“这么厉害?”家怡眉毛一压,转头瞪住孙新。
她掐指一算,此事并不简单。
用力点头,做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手上却很随意的推出一张牌,实际行动上根本没有怎么慎重。
玩耍而已,输些钱给孙新嘛,又有什么关系啦。
这张桌上,只有家怡放松玩乐,只顾码自己的牌,不管别人赢什么。无所顾忌,信马由缰。
方镇岳和三福虽然不在意钱,但男人骨子里的好胜心作祟,怎么都不服输。
两人全皱着眉,专心致志地算牌、码牌、观察孙新。
在方镇岳和三福的不懈努力下,第一局家怡赢三六九条,三福点炮。
孙新推出一把胡五万的牌局,低头小声解释方才为什么家怡出了五万,他没有吃赢家怡这张牌:“想自摸啊,可惜让家怡赢了,早知道不这么贪。”
“是啊,能赢就赢吧,小钱也是钱。有时候就是想赢更大嘛,结果就输啦。哈哈哈。”家怡开心大笑,伸手向三福哥收钱。
第二局,家怡赢二饼和六条的对对碰。
孙新点炮,出了个六条。
家怡开开心心鼓掌称赞自己运气好好时,孙新将自己的牌推进麻将桌中,边洗牌边慢条斯理道:
“早知道赢一局小的就好了,不应该把已经工整的听牌拆散。想摆个十三幺嘛……”
这是在解释为什么他手里有伍条、六条、七条一组,却硬拆散它们,单打出六条。
第三局,方镇岳自摸。
第四局,三福出六饼,孙新没有吃。家怡赢清一色,方镇岳点炮。
第五局……
如此打了几个风圈,三福忽然一拍桌面,怒指孙新:
“豆腐仔!你耍诈!把把让着十一啊。”
他都看出来了!绝对不会错!
孙新这小子就是在拍易家怡这个小东家的马屁,准准是这么回事。
“我没有啊……”孙新一下坐笔直,脸涨得通红,直摆手。
“怎么叫让我呢,是我运气好嘛。”家怡双手撑在桌上,笑嘻嘻望着三福,“三福哥,给钱给钱啦!”
“哈,你这个豆腐仔!”三福一边给钱,一边仍然好气。
一想到孙新居然能在让着易家怡的情况下,仍然保证他自己不输钱,简直是把麻将桌上的其他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关键是三福明明看出孙新在故意放水,却完全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的,也想不出要如何化解。
真的好气。
果然,他还是更适合当警探,打麻将之类的游戏,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难啦!
“没有耍诈啊……都是规则内的。”孙新弱弱地解释罢,转头与家怡眼神对上,又忍不住抿唇。
今天他和易家怡女士,可是赢了大把钞票啊。
“以后我要在易记门口贴上大字报:【不要跟孙新厨师打麻将】!广而告之啊!”三福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叹气道:
“幸亏豆腐仔不去赌场,不然以后香江赌场都要出新规则:禁止孙新进入啊。”
“哈哈哈,哪有那么夸张!”家怡也站起身,开开心心地扭了扭腰。
天色暗了,大家在岳哥家里玩了大半天,也该散场,让主人家好好休息了。
大家整理牌桌时,家怡悄悄凑到孙新跟前,手遮口说悄悄话:“回去请你吃冰淇淋!请两个!”
“我真的没有放水……”孙新挠挠头,眼周的皮肤又红了。因为脸白,其他任何色泽上脸都好明显。
家怡摇头,不认同道:“豆腐仔,你好不适合讲谎话。”
会被人一眼识破。
“……”孙新发窘,嘿嘿傻笑一声,便埋头去帮忙收拾东西了。
夕阳西下,天、海和城市都被染上金黄、火红的霞色,艳丽无匹。
家怡整理桌椅时,偶然转头远眺,正瞧见西方海上落日,两团蛋黄一样漂亮的圆日,一团在海平面上,一团在海平面下,全都那么漂亮,全都氤氲出五彩霞光铺天盖地……
真美。
家怡在看海看落日,方镇岳在看她。
霞光映在少女娇嫩光滑的颊,染上胭脂色,眉眼嘴唇好像都变得更柔和了,很靓。
他一手插兜,一手拎起一个塑料椅叠在另一个塑料椅上,唇角扯了扯,目光又转向游泳池边帮忙收烤炉的孙新。
豆腐仔皮肤原本很苍白,这些日子大概吃得好睡得好,红润许多。眉眼更生动,原本怯懦的表情变得温和平静,标致的五官便也更显眼。
真是个难得一见的靓仔,窝在易记是个好川菜厨子,送去TVB大概也能碾压一众小生。
方镇岳唇线不自觉被扯直,再望向家怡时,眼神变得复杂了许多。
……
穿过院子小台阶下行,绕过隔音树带,才到马路上。
九叔开车载三福几人走,方镇岳开大吉普送易家人下山到中环去坐船到天星码头。
盘山道好平整,转着弯弯下山,看不同角度的夕阳下落。
天色慢慢褪去暖色,彩虹消逝,四周蒙上浅紫色,转浓成紫蓝,又笼上灰,最后沉入那抹透几分藏蓝色的黑。
山顶比市中沉静得多,被葱郁植被包裹的别墅区,没有阳光时,显得静悄悄。
大概每一位住在这里的富豪,夜晚归家后,都能享受度假般的宁静深幽。没有闹市的喧嚣,也没有山下霓虹弥漫的光污染。
被大自然包裹的夜晚,一定很幸福吧。
这是家怡的感慨,如果她真的发问,方镇岳大概会给她否定的答案:是寂寞和冷清。
吉普底盘很高,比前方九叔的车视野更好。前车灯很亮,左转弯时会将右前方山坡下的草木照得如同白日般清晰。
转到第三个弯时,方镇岳的车灯忽然照到一个站在路边的人,忙刹车减速,绕过路人和他的摩托车。
如果方镇岳是个有怒路症的司机,只怕会探头狠骂一下对方,大晚上的站在崖边转角处,简直找死。
好在方sir脾气虽然不好,却不暴躁,凝一眼对方不仅没有发怒,反而减速仔细打量起对方。
坐在副驾后方的家怡忽然身体前倾,双手扒住方镇岳的车座,低声开口:
“岳哥,你看到山坡下的那个东西了吗?好像是件绣纹了红玫瑰的浅色西装外套。”
那个大叔之所以站在路边转角,好像正是在捞什么东西。
山顶别墅区很干净,马路清洁工人早晚两次地做道路清障、保养和保洁,每天都会将行路两旁视野范围内的所有垃圾都清理干净,即便清理山坡下方的垃圾很危险,工人们也会使用工具去达成。
毕竟富豪们缴税很高,对居住环境的要求也很高。
所以,逻辑上是不应该有那么清晰的垃圾掉在山坡下,而没有人清理的。
尤其,那看起来好像是件外套,更加不是简单的垃圾而已了。
家怡开口时,方镇岳正在转过弯道后,缓慢开向路边安全的地方。
停好车,他转头对大家交代一声,便拿着一个手电筒下车,退回去查看方才一掠而过的到底是不是件西装外套。
家怡也跟着跳下车,交代大哥看好家如家俊后,她快步追上方镇岳的脚步,走在路边缘向前方手电筒笼罩的扇形区域打望。
这时天已经彻底黑沉下来,远处的海收敛起它的秀丽和优美,释放出幽深神秘的暗影。家怡放眼望去,只觉敬畏。
终于退到弯道处时,方镇岳和家怡并肩而立,终于确定了那浅色的落在灌木边的东西,就是一件浅色西装。
但它上面并没有绣纹玫瑰,那一团团的红色,都是被鲜血染红的刀割洞疤。
“看到人了吗?”家怡向路人出示自己的证件,随即开口问询。
“没有啊,我就是在清理马路垃圾的时候看到了,好像是件血衣啊,madam。”原来路人正是位开着小摩托做夜间清障的环卫工人。
方镇岳脱掉外套挂在环卫工人的摩托车头上,便要下潜到崖坡处查探,以便搞清楚那西装是不是有人穿着它被刀刺后出血造成。
家怡看了下马路下的山坡,里面全是灌木,方镇岳体格高大健壮,要想走下去很难穿行,便拉住对方,开口道:
“岳哥,我比你小只,我下去看看吧。”
她探脚试了试土坡的坚固程度,便准备侧着身走下去。
才落脚,鞋底便有点打滑。
家怡忙弯腰想要扶住水泥马路,稳住身形,一只大掌已捞住她按向地面的手。预期中粗粝的水泥地面手感,被有力又温暖的掌心取代。
这只手掌内侧和指腹虽然也有许多粗茧,但反握住时,不仅不觉得粗糙,反而觉得好安心。
“我站在这里拉着你,你向下探几步,仔细看看。如果能确定红色的是鲜血,应该就是有人穿着它被刺伤,我们再折回我家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