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内外关注着的所有B组探员都绷紧了神经,等待着秦红梁的回答。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是凝固的,几秒钟的时间,却被拉得无限长。
家怡仿佛听到咚、咚、咚的数秒声,也可能那是她的心跳。
“我——”秦红梁仰起头吐出第一个字,眼睛忽然扫见边上苍白的墙壁,眉毛忽然挑高,瞳孔微微收缩,她声音一顿,顺便闭上了嘴巴。
眼珠转动,双手捏住桌沿,秦红梁垂眸盯住自己双手,好半晌没再开口。
家怡轻轻吐出一口气,心里已经明白,秦红梁还是反应过来了。
果然,1分钟后,秦红梁挑起眼皮,再看家怡时,目光里已经没有了飓风,只剩一片寒意。
她死盯了对面的女警一会儿,才摇头道:
“大家都是尘世上的可怜人罢了,就算我讨厌所有人,也不代表我会杀人啊,madam.我只是恰巧比别人聪明一点,看透了一些事情而已。也因此不合群,不被大家喜欢,难道这也有错啊?”
三福在家怡肩膀轻轻捏了捏,他们都知道,即便方才秦红梁差一点就吐露真相,但这会儿时机已过。
今次,他们B组遇到了一块儿硬板。
家怡没有说话,她抿着唇,丝毫无惧地回瞪秦红梁,眼中是不甘的锋芒。
“涂贵生说我是凶手?他才更可疑吧?如果你们在他家里发现什么疑点,那当然是怀疑他喽,怎么可能联系到我啊?警官,不是针对我吧?”
秦红梁抱胸叹口气,耸肩道:
“真没想到,涂贵生居然会杀掉美妮,好可怕哦。美妮不过是借过涂贵生一笔钱,不愿意还而已嘛。怎么就走到杀人这一步啊?
“想到我居然会跟他发生关系,真是好后怕哦。”
“你不是说他是你的时间证人吗?怎么又说他是凶手?”易家怡歪头,抓住秦红梁话语中的漏洞。
“那我既然有时间证人,我又怎么会是凶手呢?”秦红梁忽然又捂住头,做出头晕的样子道:
“啊,说起来自从离开涂贵生家哦,我就一直脑袋昏昏沉沉的,不会是涂贵生给我下了药吧?
“madam,我身体好不舒服啊,能不能回家啊?”
“你说涂贵生给你下药?”易家怡皱眉。
“谁知道呢。”秦红梁再次耸肩。
“那你要不要验尿验血啊?”站在家怡身后的三福问道。
“好啊。”秦红梁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家怡看着秦红梁的表情,忽然觉得,或许秦红梁也给自己吃了药——她给涂贵生下的那种药。
三福走过去请秦红梁去验尿验血,她微笑着格外配合。
只是走在家怡身边时,她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女警,忽然凑头过去,低声道:“什么福星神枪手正义女侠?呵,蠢货女警啊。”
“干什么呢?快点啊。”三福回头见秦红梁站在家怡身边冷笑,不悦地催促道。
秦红梁这才点头跟上。
站在审讯室外的方镇岳透过小窗看到家怡仍站在原地,心里有些担心她,绕到门口进去想安慰两句,才发现她不是在委屈或哭泣,而是在磨牙。
……
秦红梁在法医部做过尿检和血检后便离开了,她和涂贵生的化验都要等隔日才能出结果,今天在涂贵生家采集到证物的化验结果也需要时间。
重案B组的探员们也选择一齐去易记吃一顿好的,今天不聊工作,所有烦恼都留在办公室。
让人愤怒和痛苦的案子啊,明天太阳升起后再说喽。
家怡靠着车窗,回想审讯室里秦红梁的所有反应,和所有话。
一边默默复盘,考虑是否在审讯过程中,有什么可以提高的地方。又或者哪里可以更好的拿捏秦红梁的情绪。
她一边思考,一边默默下决心,要看更多的书,学更多的知识。无论是刑事侦缉的推理知识,还是法证科和法医部的知识,亦或者犯罪心理学,都要了解更多更多!
下过决心,她又想到秦红梁发怒时说的那些话。
人一旦开始思考哲学,难免会变得低气压——毕竟哲学气质也被称为‘忧郁气质’。
家怡想象起秦红梁描绘的那种未来,如果真的发生会有多可怕。如果自己不能再破案,会有多少人失望。方sir还有身边的兄弟们,会变吗?
转念又想到赵美妮的家庭,父母期望赵美妮成龙成凤,她不仅未能实现父母的愿望,还步入歧途,乃至于父母不认她……
台风已过境,风雨小了许多,今天虽然阴天,但已经有了好征兆。
说不定明天就是个大晴天。
霓虹下,仍可见台风造成的破坏。
被刮得乱七八糟的招牌和巷子中歪歪扭扭的杂物,还有街道上被扶得仍有些歪歪扭扭的垃圾箱……甚至有的路人还顶着一头如刚被台风摧残过的乱发。
但大家置身在这样的城市中,并不为此感到格外的愤愤不平。
风雨天定,谁也不因此浪费情绪。
雨停了,又呼朋引伴踩着水洼去吃大排档。
家怡轻轻叹口气,语言得人之私,情感得人之心。
但有时人的想法和心情,也受语言愚弄。
她如果要做个聪明人,就该从秦红梁的语境里跳出来。
人不该被‘语言’‘词义’‘大旗’困住,跳出所有人、所有商家、所有群体为你预设的‘立场’和‘情绪’,更超脱的去思考‘自我’,才能摆脱内耗啊。
家怡想,去tm的秦红梁,去tm的风光还是可怜虫,起高楼还是楼塌了。
做人嘛,开心最重要!
……
……
一行人风风火火下车时,天色已经开始转暗,易记第一轮晚饭热潮已退,铺子里几桌客人悠闲用着晚饭。
易家栋也终于从几桌挤满还要排队的忙碌状态中缓一口气,他一边擦手一边站在柜台前跟用餐的客人闲聊。
阿甘伯卖光了报,也来易记吃一顿美味晚饭。就着酸萝卜喝海鲜粥,他笑着问易家栋:
“现在家俊能拿十佳学生奖章了,家如也能帮你做奶茶啊。家怡更不用说,当女警探,又会赚钱又威风啊。你总算熬出头,也该到他们回报你的时候喽。”
易家栋哈哈一笑,得意夸过弟弟妹妹,并没将阿甘伯说的回报太当回事。
“什么不能想啊?你都29啦,还没有个太太。橡树街上那个以前开蹲在街边给大家修自行车的阴阳仔,自从开上大车,太太都有两个喽,香江一个啊,大陆一个。两个儿子,长得像两个妈妈,照片给我们炫呐,都很靓仔啦。你可连个儿子的毛都没摸到啊。钱也都花在弟弟妹妹身上了,连个自己的屋也没的。”阿甘伯忍不住替易家栋着急。
听到阿甘伯将话题加重,还有些有一搭没一搭的易家栋才直起腰。
挟恩图报这种事,只会让自己不开心。
做人呢,还是只想着自己付出的时候开心不开心就好,千万别想着以后能不能得到什么回报啊。人只能控制自己的行为,可管不了他人,不能徒增烦恼呀。
朝着阿甘伯摆摆手,他笑着调侃:
“你光看他炫给你的啦,没看到他被两个太太挠得脸上一道子一道子的。等他开不动大车啊,小心两个老婆两个儿子都不要他哦。”
“哈哈哈,家栋啊,快被你说中喽。阴阳仔两个孩子现在越来越大,他处境可越来越棘手喽。”另一桌的客人也知阴阳仔的八卦,笑着参与进来:“他们家啊,早晚娱乐八卦变凶杀新闻呐。”
易家栋摇头笑道:
“人活着就这么几十年啦,有太太的,也有不开心的;没太太的,也有开心的。有妻无妻,有儿无儿的,没差啦。我现在开心,不就好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