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沙展,要让你失望咯~”
又被调侃了,游兆华忙双手合十,苦笑道:“你快饶了我吧,当我早上在放屁,好不好啊方sir!”
方镇岳耸耸肩。
游兆华叹口气快速逃离现场,走进自家办公室时,忍不住想:以后方镇岳的事儿,他还是少嘴贱吧。
丢不起这个人呐。
……
……
军装警拿到方sir的文件,立即走向孙新所在的关押房。
开锁声吸引了孙新的注意力,年轻人抬起头,青稚的脸上满是木然。
“孙新,你的嫌疑暂时被洗脱。你可以走了。”警察敞开门,向后退一步,示意孙新可以离开。
年轻人愣愣望着警察,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在对方期望的眼神中站起身,恍惚走到门口,心里一直绷着的弦,忽然断了。
这几日害怕自己孤苦伶仃就要被关死,可能要蒙冤入狱甚至吃枪子儿的恐惧,折磨的他日夜难眠,有时想起那些可能性,他甚至会害怕的浑身发抖。
冰冷的硬板床、他人的恶意、前途晦暗,甚至父母的车祸,所有负面情绪蜂拥灌注,将他压的透不过气。
直到这一刻,忽然放松,他居然可以走出这间牢笼。
步出铁笼,又无知无觉的迈了两步,他忽然转头拱在墙面上,抑制不住的嚎啕痛哭。
这几日的恐惧、愤怒、绝望,乃至被父母丢下的悲恸,都在这个时间点失控。
军装警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看着另一跟孙新一起被释放的人脚步轻快的离开,警察叹口气,递给他一份报纸,上面写着易家怡相信他无辜的头条。
幸好,他的确是无辜,并没有让警方蒙耻。
“回去吧,好好吃一顿,洗个热水澡。”警察拍拍他的背,孙新又哽咽了一会儿,才双手攥着报纸,迎着光步出这间他再也不想回顾的所在。
直到踏出警署的门,阳光直洒在身上,孙新才完完全全相信,自己的冤屈真的被洗脱,他真的自由了。
一股强烈的松弛感席卷而来,他几乎站不住。
勉力维持几秒,他缓慢坐在台阶上,慢慢体会阳光使身体转暖的过程,也慢慢寻回力气。
另一个跟自己一起被释放,因为斗殴被临时拘禁的青年,早已步下台阶,这会儿却还没走。
那人一家三口过来迎接,其父亲还专门准备了个火盆,说这种日子进警署不吉利,硬要儿子跳个火盆,除除晦气。
青年一脸不情愿,但无奈父母坚持,只得快速从火盆上方跳过去。
他父母立即争先恐后的过来拍他的背,意在‘晦气啊、小鬼啊就在这里被拍散,不要跟着回家啦。’
跳完火盆还不算,他站在台阶下的兄弟又点燃炮仗,噼里啪啦吓跑孤魂野鬼,清了这片土地上的怨灵孤魂,干干净净回家。
孙新便呆坐着,看别人家的热闹。
重案组聚餐,易家怡走出警署时,便见孙新坐在警署门口左侧台阶上,眼巴巴看着别人走不动路,活像小时候自己看到糖果挪不动脚的样子,好没出息。
踟蹰几秒,她快步走向准备收火盆的青年父亲,笑着打了个商量,对方见她是女警,很好脾气的行了个方便。
易家怡又借了厚手套,端着火盆跑到孙新跟前。
孙新压根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易家怡已经仰头朝着他展露格外温暖的笑容:“羡慕是吧?来,你也跳一下咯。”
孙新眼睛睁大,看看手里报纸上的照片,又看看面前的小女警,心里忽然涌上热气。
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青年站起身。
他其实不是羡慕别人,只是腿软而已。但……眼睛又看向易家怡,见对方鼓励地点头,终于还是迈出一大步,从火盆上跨过。
易家怡笑着在他身后拍拍,“好了,晦气和霉运都扫净了,走吧。”
孙新乖乖跟在易家怡身后,眼里满是小女警,阳光打在她身上时,将她那份生命的热力照得通透,他仿佛也汲取到许多力量,竟觉得大脑也跟着活跃起来。
台阶下,刘嘉明回头看见易家怡的样子,对方镇岳道:“小十一才二十岁,就占人家十八岁少年的便宜,帮人家拍晦气,认人家当儿子啊?”
方镇岳抬手就要拍刘嘉明后脑勺,刘嘉明吓得快跑两步,回头嚷嚷道:“今天盂兰节啊岳哥,肩头和脑袋都不能随便拍啦。”
易家怡和孙新搞完仪式感,游兆华也带着A组探员赶了出来,瞧见两人金童玉女般站在夕阳光中,主动问易家怡:
“大陆仔是不是也住深水埗?”
“是啊。”易家怡点头。
“那跟我们车吧,顺路送他。”游兆华说罢,二话不说大巴掌拍在孙新背上,带着少年便往车库走。
孙新本来是想要么跟着易家怡,要么自己步行回家的,但对上游沙展这样的强横派,基本就不需要什么‘本来想如何、要么如何’这种主见了。
易家怡对着他们背影笑笑,转头将火盆还给老伯,才小跑跟上众人。
走进停车场,便见游沙展将孙新塞进他自己的大车。
孙新从没坐过汽车一样,像只受惊的小动物,往车里钻时不仅被绊了一下,还磕到额头。
在拘押期间都没受过的苦,这会儿倒是都受了。
易家怡透过还没合上的车门,看见小少年挤坐在几个壮汉探员中间,完完全全被包围。
这车真是阳气爆表,七月半鬼门开?没在怕的。
鬼靠过来,2米外就原地蒸发了。
另一辆阳气爆棚的吉普载上家怡,驶出停车场,开得很轻快。
案子又有了新进展,哪怕暂时还没捉到凶手,但大家都预感到或许就快了。好心情让大家身轻了,方sir油门也踩得愉悦,车哪有不轻快的。
傍晚日夜交替的时刻,被一些地方称为逢魔时刻。
七月半的傍晚还蒙着雨后的湿气,所有景色看起来都朦朦胧胧,像隔着浓重的雾气。
光线暗下来,霓虹又没点亮的这个阶段,搭配上特殊天气,盂兰节的气氛被拉得满满当当。
透过车窗,易家怡看到一些人不等天黑,就已经在路边、巷中摆上铁盆,或画上圈圈,摆出金元宝和冥钞,只待吉时。
路上行色匆匆的人,不知有多少奔向大大小小的各种法会。
这一天,人们不敢在路上边走边吃,怕引来饿死鬼。也避开了海边河边,怕被水鬼找替身……
路过公园时,能看到里面人潮涌动。工作人员大概已经为今晚的盂兰胜会做好筹备。惊鸿一瞥间,似看到被花圈摆满两边的公园路,可以想象夜幕降临后,走过那条小径,大概会有踏上黄泉路的既视感。
吉普驶进深水埗后,气氛更浓。
路边摆放的塞着纸人的红轿子,红红绿绿画满符咒和奇特图案的三米高盛会招牌,瞪目的纸龙头,黑脸的罗刹像……各路神仙齐聚一堂,装点各大公园、集市和民间搭棚。
偶然看到穿着戏服匆匆走进公园的人,一定是盂兰节神功戏的演员。
易家怡目光追随,看了半天,也没分辨出对方扮演的到底是人是神。
这一夜,饿鬼道、人间道混在一处,百鬼夜行共走一条街。人们都怕出门会撞上什么不幸。
从警署开出来的这两辆阳气大车中坐着的人,却不畏恶鬼。
甚至,当他们看着窗外逐渐被黑暗笼罩的街巷时,会默默期待:
但愿今晚恶鬼出门,好被他们捉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