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璟笑了笑,道:“子钰,妍儿她娘亲正说等着你们两个过来归宁呢。”
贾珩客套道:“先前一直太过忙碌,今日才得闲暇,说来惭愧。”
“子钰一直操持国家大事,也是有的。”宋璟话锋一转,忽而问道:“子钰,魏王那边儿,尚有不少疑惑想要询问子钰。”
贾珩面色讶异道:“王爷能有什么疑惑?”
这会儿,宋妍担忧不胜地看向了那蟒服少年。
宋璟问道:“子钰,能否借一步说话?”
贾珩目光温煦地看向一旁的李婵月,道:“婵月,你和妍儿先去后院。”
李婵月眉头之下,声音娇俏莫名,道:“小贾先生去吧。”
贾珩与宋璟转而进入一旁的书房,此刻,两人分宾主落座,仆人奉上香茗,然后,也不多言,躬身而退。
贾珩道:“岳丈大人,还请明示其意。”
宋璟点了点头,说道:“子钰,如今圣上欲废嫡立庶,子钰在圣上跟前,为何不谏言阻止?”
贾珩道:“这…立储之事,乃是天子操持,我纵是想要插嘴,倒也人微言轻。”
宋璟眉头之下,目光灼灼而视,说道:“子钰乃是圣上心腹股肱,谈何人微言轻?”
贾珩默然片刻,道:“这等东宫立储,牵涉国祚绵延之大事,我一个武将,又是外戚,多说两句,就要被朝野猜忌用心,不如明哲保身,以郡王之尊,足以与国同休,何必参与这等紧要之事。”
宋璟眉头紧锁,说道:“子钰此言,未免有些辜负圣上的一番栽培、简拔之恩,如子钰这样,应当常存匡扶社稷之念。”
贾珩道:“圣上乃当世明君,圣心既属意东宫人选,我等臣僚不好置喙。”
“楚王一旦登位,其人心胸狭隘,未必容得下子钰这等经天纬地之才。”宋璟摇了摇头,说道。
贾珩道:“此事,倒也难说。”
魏王登基难道就容得下他吗?
等他和甜妞儿厮混久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终究会传到魏王的耳中,那时候一样是翻脸无情。
说不得比福临对多尔衮还要惨。
“魏王无嗣,此不利于国祚绵延。”贾珩默然片刻,斟酌着话语中的言辞,低声道。
宋璟灰白眉头之下,目光凝视向那蟒服少年,问道:“子钰对如今京中骤然而起,可立八皇子的舆论,如何看?”
“八皇子的确聪颖机敏,儒雅敦厚,圣上或许是出于幼君不便临朝称制之念故。”贾珩说道。
宋璟道:“年岁也不小了,虚岁也是十二三了,难称得上说是幼君。”
如果八皇子即位,宋家依然是天子外戚。
贾珩道:“是啊,只是圣上也有圣上的考量,此事自是不允。”
宋璟目光中带着几许期盼和热切,朗声道:“子钰,论及起来,还是要与我们这边儿亲一些。”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话虽是如此说,但国家社稷之事,岂容掺杂个人私情?”
宋璟闻听此言,默然不语。
贾珩目光幽晦几许,说道:“此事,只能看圣上的意思,旁人不能违逆圣意。”
说来,甜妞儿逼迫他拿主意,他其实也身不由己,或者说,纵然是拥立新君,也要等崇平帝驾崩之后。
楚王登基,更多还是一种过渡。
不说其他,甄晴已然想着过河拆桥。
宋璟面色凝重,叙道:“子钰,皇后那边儿着人递了信儿,坤宁宫和福宁宫被圣上派府卫封锁了宫禁。”
贾珩闻听此言,面色微顿,心头不由一惊,说道:“岳丈大人,如何会有此事?”
难道是甜妞儿逼迫崇平帝立魏王?以甜妞儿的“宫斗”政治智慧,应该不至于犯这样的低级错误才是。
宋璟脸上就有几许唏嘘之意,说道:“两位娘娘前往含元殿内书房,乞请圣上立八皇子陈泽为东宫,圣上似是龙颜震怒,所以就派人卫士对两位娘娘禁足,此事尚未传将出来,否则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
贾珩面色变幻不定,思量着其中的利害。
甜妞儿这般一被禁足深宫,基本宣告着崇平帝的坚定决心。
楚王,这东宫立定了,谁来都留不住。
就在两人叙话之时,一个丫鬟在书房的廊檐下,对着宋璟和贾珩,脆生生道:“老爷,夫人那边儿准备了午宴,邀请老爷和姑爷过去呢。”
贾珩道:“岳丈大人,一同过去吧。”
宋璟点了点头,也不说其他。
两人说话之间,离了厢房。
这会儿,宋夫人正在与宋妍、李婵月一块儿落座下来,笑意盈盈地招呼道:“过来,一块儿吃饭了。”
宋夫人笑了笑,道:“婵月和妍儿刚刚去后厨,亲自下厨,做了红烧狮子头,木耳炒肉,过来一同用些。”
贾珩笑着打趣道:“婵月和妍儿还会做饭呢?”
李婵月那双藏星蕴月的晶然眸子眨了眨,轻笑说道:“一直都会啊,珩大哥不知道吗?”
贾珩道:“在家的时候,倒是没有见你怎么下厨过。”
宋妍笑了笑,那张肖似宋皇后的精致五官,笑意嫣然,明媚动人,说道:“珩大哥平常都不怎么在家,自然是没有口福了。”
贾珩道:“等回去以后,可让你们两个好好下厨才是。”
宋夫人面容欣慰地看向那两小口,说道:“好了,吃饭吧。”
宋璟快步而来,然后落座下来,众人围着一张桌子用着饭菜,待用罢午饭,贾珩与宋璟落座品茗。
贾珩问道:“宋四叔在河南也有两三年,应该回来了吧。”
宋璟道:“他在开封府为官,说起来也有三年了,等明年开春回吏部述职,应该能迁转一任,以后能走到哪一步,还两说。”
如果楚王继位,势必要对魏王以及宋家外戚势力进行剪除。
贾珩点了点头,赞道:“宋四叔,可为一代贤臣。”
宋璟苦笑一声,说道:“四弟他是标准的科举出身,如非是国戚,许还能成为名臣,如今经此一事,难有作为了。”
贾珩一时默然。
宋家说来也挺冤枉的,两个女儿进宫为后妃,结果什么都没有捞着。
……
……
两天之后,转眼之间进入了冬月下旬时节,就在在内阁颁发了启用甄家的圣旨之后,京中的气氛,倒是陷入短暂的凝滞当中。
而崇平帝在观察了朝廷京中科道所议之后,根本不给反应时间,颁发了册立楚王为太子的诏书。
或者说,崇平帝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利用最后的威望在给楚王铺路,册封东宫的诏书一出,楚王承嗣也就有了合法性。
反而久拖不决,容易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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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诏一出,京城恍若平静无波的湖面,扔下一颗大石,顿时在湖面上掀起轩然大波。
魏王府,书房之中——
“咔嚓……”
一只青花瓷的茶盅弃掷于地,可见茶汤顿时四溅而出,代表着魏王的愤怒之意,委实难以抑制。
魏王陈然面容扭曲无比,眉眼之间怒气翻涌不停。
邓纬劝了一句,说道:“殿下,息怒。”
魏王陈然那张白净面容阴沉如铁,怒道:“父皇何其逼迫于孤?”
宋璟道:“殿下,事已至此,再想其他也无益处,不如再图后计。”
魏王陈然问道:“舅舅,贾子钰那边儿怎么说?”
宋璟道:“贾子钰也只是说遵从宫中的旨意。”
魏王陈然闻听此言,面容恍若蒙上一层厚厚坚冰,说道:“好一个贾子钰!”
此刻的魏王错失大位,心头涌起的烦躁和戾气可想而知。
尤其是想起以往对贾珩的恭敬侍奉,礼贤下士,这都不说极力撮合咸宁公主与贾珩的事儿。
可以说,魏王感受到一股深深的“背叛”之感。
见魏王陈然面色变幻不定,似酝酿着一股滔天暴怒之意,宋璟连忙说道:“殿下息怒,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魏王颓然道:“如何从长计议?父皇册立东宫的诏书都颁布了,名分既定,天下皆知楚王为太子,这就是大义名分。”
所谓名正则言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