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城
此刻的神京城内的百姓以及朝野百官,尚不知山东大乱已起,反而最近迅速裹挟起一场风暴,而随着贾珩将要与蒙王之女雅若和周王之女乐安郡主完婚,京中士林舆论的非议之声再起。
此外,随着有心之人的鼓噪和传播,贾珩收拢女尼妙玉为侧室,包庇犯官之女的弹劾风暴,也在酝酿之中。
这本来就是在新政在全国推广以后,利益受损的官僚的第一次反扑。
原本在京中为官的官员,不少都是中小地主,随着新政在全国推行,原本在家中的父老乡亲自然会给彼等写信。
无法攻讦新政,但可以攻讦新政的首倡者的品德,从而否定其所提新政。
神京城,大明宫,含元殿——
今日是一次朝会,崇平帝召集殿中群臣议事,主要是督促新政推广以及相关军屯事宜。
崇平帝落座在一方红木御案之后,接受百官觐见朝贺,目光掠过殿中的群臣,朗声道:“诸卿,进入夏日以后,雨水增多,大汉诸省、溪流沟渠水位暴涨,会有暴雨成汛,着工部行文天下督抚以及河道衙门,嘱河流沿岸,相关员吏,仔细用事,不得再有推诿、敷衍之事。”
当初贾珩南下江南整饬河务,虽然已经过去两年之久,但并不意味着万事大吉。
工部尚书赵翼出得朝班,朗声说道:“启禀圣上,工部日前已经行文河道衙门以及诸省各地。”
这时,下方的兵科给事中郭璞,面色凛肃,手持一方象牙玉笏,拱手说道:“圣上,微臣有本启奏。”
崇平帝皱了皱眉,目中渐渐现出一抹疑惑之色。
郭璞面色肃然,沉声道:“微臣弹劾卫国公贾珩,其人身为帝婿,以兼祧尚帝女和宗室之女,皇恩何其浩荡,然此人不思感恩,不知检点,私德不修,更于外广纳妾室,与蒙王、周王之女存有私情,虽得圣上恩赐,再予赐婚,但又与出家人苟且生子,实在骇人听闻。”
其实,这就是一次搞臭贾珩的手段,尤其是这个天下已无兵事的时候。
此言一出,殿中众臣都是一惊,尽皆哗然一片。
“出家人?这是怎么回事儿?”
而就在这时,郭璞的弹劾恍若一声发令枪,在这一刻打响了大汉官员弹劾贾珩的第一枪。
这时,一个面皮白皙、白净的青年官员,自都察院出班,拱手道:“微臣弹劾卫国公贾珩,私德不休,在江南之时,纳犯官之女为妾室,而这妾室还是一位女尼,如今听说已经怀有身孕,现居卫国公府上。”
而此刻翰林院为首的翰林学士陆理,目光冷闪。
果然发动了,今日正是那贾珩小儿身败名裂之时。
而殿中正在浑浑欲睡的朝臣,闻听此言,一时之间,困意顿消。
女尼?纳为妾室?还有了孩子?这都是什么令人心头一悸…艳情话本?
经过前明的市民社会以后,小说话本已经在上层中形成一种风尚,至于艳情话本更是被一些士大夫于密室之内手不释卷。
韩癀与许庐都皱了皱眉,尤其是后者,目光紧凝,眉头皱了皱,心头叹了一口气。
这卫国公的确是有些不像话,女尼这种出家人都……
赐婚归赐婚,但这女尼还是犯官之女,你贾子钰未必太不把天家放在心头了。
一时间,随着贾珩的“恶迹”大白于天下,殿中科道御史纷纷出得朝班,几近口诛笔伐,殿中同样有不少官员都在看卫国公贾珩的笑话。
崇平帝端坐在红木御案之后,眉头紧皱,看向那下方军机处首位的少年,目中有几许复杂之芒闪烁。
事实上,今日的一切,未尝没有这位天子的默许态度。
毕竟,你私德有亏,朕不计前嫌,不仅将女儿和外甥女嫁给你,又将侄女和一位蒙古族少女嫁给你,你还有话说?
这是何等的皇恩浩荡?但毕竟私纳犯官之女的女尼为妾,实在太过荒唐好色。
而今日科道发难,本身也是一种敲打。
“卫国公可有自辩之言?”崇平帝威严、沉静的目光,落在那少年脸上,问道。
贾珩朗声说道:“圣上,微臣有下情回禀,那妙玉并非女尼,而是带发修行的居士,至于犯官之女,据微臣所知,当年忠顺王前往苏州之时,对常进之妻庄氏心存觊觎,使出手段,威逼胁迫,但常进夫妇宁死不从,恰逢彼时逆案发于闽地,忠顺王故意罗织罪名,对常家陷害,使其株连戮绝满门。”
贾珩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好似捅了马蜂窝,或者说这种辩白之辞,一时间让殿中群臣瞬间又来了精神。
这时,从都察院朝班中出得一位中年御史,道:“卫国公不过是狡辩之辞,收拢犯官之女为妾室已为人所不齿,更要推翻当初圣上钦定的逆案,无疑色令智昏,微臣请圣上治卫国公欺君之罪!”
“附议,附议。”
一时间,朝中科道言官纷纷出得朝班,附议声此起彼伏,可谓弹章如潮。
贾珩却对此置若罔闻,拱手说道:“还请圣上派能臣干吏重查苏州织造常进谋逆一案,查清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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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当初为妙玉之父迁坟的那一天,他就想过会遭受今天朝臣的攻讦,倒也没有什么意外,这些人得知他收拢妙玉为妾以后,再加上先前的赐婚雅若与潇潇,就开始对他私德的攻讦。
“圣上,卫国公自持军功赫赫,如今骄横跋扈,视天家威仪如无物,为了一己之淫欲,竟为逆党翻案,实在骇人听闻,微臣请圣上予以严惩。”这时,一个科道御史出得朝班,开口说道。
这时,又有御史手持象牙玉笏,出班说道:“圣上,卫国公耽迷女色,实难堪军机宰枢大任,微臣请罢其职,削其爵,以堵天下悠悠之口。”
内阁班列之中,韩癀嘴角抽了抽,罢职、削爵,真是想多了。
崇平帝默然片刻,沉吟道:“妙玉以及常家的案子当年的确是事有可疑,忠顺王作为审案之人,未尝没有冤纵。”
群臣:“……”
此刻,刑部尚书赵默见得这一幕,目光微动。
天子对贾子钰圣眷荣宠不绝,到了如今,仍是颇多器重。
贾珩默然片刻,拱手道:“微臣请辞军机大臣一职,暂且归家反省,只是微臣以为常进的案子的确事有蹊跷,恳请圣上归拢案卷,对苏州织造一案予以重审。”
妙玉怀了他的孩子,他肯定要为妙玉遮风挡雨,至于重审常进一案,也是当初他对妙玉的承诺。
其实,今天殿中群臣的发难,无非是给他的名声又蒙上一层桃色阴影,当然,这或许也更为符合崇平帝以及内阁诸臣的期待。
崇平帝皱了皱眉,一时并未应下贾珩之言。
只是借机敲打敲打,辞去军机大臣倒大可不必。
这时,吏部尚书姚舆手持象牙玉笏,拱手说道:“圣上,卫国公视天家威仪如无物,微臣以为当小惩大戒,以打消其骄横怠惰之气,微臣以为圣上当允其所请,勒令卫国公停职归家反省。”
此言一出,殿中御史也纷纷出得朝班,拱手附和。
崇平帝沉吟片刻,道:“卫国公归家反省,认真筹备婚礼,军机大臣的差事倒是不用先辞了,内阁拟旨,罚俸一年,以示惩戒,至于苏州织造常进一案,着大理寺重审。”
贾珩面色一肃,拱了拱手,声音平静无波说道:“微臣谢圣上隆恩,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刻,殿中群臣见此,虽有不甘,但也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结果。
毕竟,辽东的战事还离不得这位卫国公,也不能过于压制。
而翰林学士陆理眉头皱了皱,目中虽有不满之色涌动,只得在心头叹了一口气。
罢了,再容这贾珩小儿一段时间!
贾珩拱手道:“如无他事,微臣告退。”
既然都让归家反省了,他在殿中接受异样目光洗礼,也没什么意思。
崇平帝面色淡漠,说道:“先回府,去和咸宁说说吧。”
贾珩郑重行了一礼,面无表情,而后转身离去。
殿中群臣见着那蟒服少年离去,看向那高大背影,不知为何,只觉得那少年的背影是格外的萧索、落寞。
军机处朝班中的谢再义目光黯然,心头叹道,或许这就是武将的宿命,
陆理面如玄水,目中满是讥讽,心头却涌起一股冷笑。
这应该算是被“斥退含元殿”?天可怜见,贾珩小儿往日在朝堂如此嚣张,也有今天?!
不仅是陆理,一些文臣也在心头如此作想。
整个崇平十六年可以说让贾珩出尽了风头,如今因为纳犯官之女为妾,与昙门中人苟且生子,如今也算声名狼藉了。
贾珩面色淡漠,出了含元殿,看向半晌午的天色,眉头皱了皱,心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近来是要蛰伏一段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