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担心战事拖延的太久,但事实证明,之前是多虑了。
再联想到那人筹建海关,整顿盐法,这样的人物,允文允武,当真是经天纬地的王佐之才。
如果再加上兵事上的才干,无怪乎京中一些人说卫国公,非人臣之能。
非人臣之能,这是科道翰林或者说想要致贾珩与险境、死地的京中最新舆论,就是夸大贾珩的能为,将其与青史之上那些谋朝篡位的曹操、司马懿、刘裕、萧道成之流相提并论,来达到离间君臣的目的。
但因为贾珩年岁、资历、威望还没有那种程度,这种说法尚未形成舆论主流。
而六部堂官,面色莫名,心头也有了几许感触。
刑部侍郎庞士朗,岑惟山脸上皆不大好看。
作为当初唱衰贾珩出兵,执意回师的二人,原本还抱着一些希望,但此刻彻底无望。
赵默眉头紧皱,心头叹了一口气。
这卫国公竟是又打赢了与准噶尔的战事,经此一战,圣眷恩宠只怕将更为不可撼动。
其实,随着时间流逝,大汉朝堂已经渐渐有一种习以为常的感觉,对贾珩在兵事上的卓越才华再无质疑。
或者说,原本就没有太多质疑,只是担心天下的功劳都让卫国公立完了,以后势大难制。
秦业在工部尚书赵翼身后,那张皱纹密布的苍老面容上同样欣喜之色难掩。
“陛下驾到!”就在殿中官员心思各异之时,外间传来内监尖细的声音,让一众心思各异的朝臣回转神思。
崇平帝在戴权等人的扈从下,快步来到近前,面上欣喜之色难掩。
“微臣见过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殿中官员齐声说道。
崇平帝道:“诸卿免礼。”
说着,在一众内监的簇拥下,来到御椅上落座下来。
崇平帝目光逡巡过一众朝臣,高声道:“召见诸卿的意思,刚才传旨内监应该已经说过,贾子钰在哈密再次大胜准噶尔部,一战歼敌三四万人,准噶尔汗巴图尔珲仓皇逃窜,汉军至此大破准噶尔,哈密暨关西七卫再无窥伺之敌。”
“戴权,将捷报和奏疏递给下方的诸卿看看。”崇平帝欣然说道。
戴权轻轻应了一声,然后拿起军报和奏疏,递给下方的文武群臣。
下方在场文武群臣,这会儿拿过军报以及奏疏,开始传阅起来。
崇平帝看着下方朝臣的一张张面孔,目光闪了闪,心头不由生出一念。
这些朝臣又有多少是可计大事的忠直之臣?
在他看来,多是私心甚重,囿于自身之利。
下方朝臣传阅捷报,面上神色各异。
待群臣传阅过捷报,崇平帝面上的兴奋也渐渐褪去,开口道:“贾子钰在所上奏疏中提及,准噶尔蒙古已无力西进,请求朝廷择日班师回京,诸卿以为如何?”
眼前群臣多担忧穷兵黩武,劳民伤财,身在前线的子钰早已考虑到,并且及时请求班师。
一时间,殿中群臣并未出班出言。
吏部尚书姚舆手举象牙玉笏,开口道:“圣上,微臣以为是该班师回京,既然卫国公相请,微臣以为可班师回京,以安上下人心。”
户部尚书齐昆也紧随其后,出班奏道:“圣上,西北战事既平,可下旨着卫国公班师回京。”
“微臣附议。”
殿中群臣纷纷开口说道。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看来诸卿对班师皆无疑义,内阁拟旨,诏允卫国公料定善后事宜以后,择日班师。”
“微臣谨奉诏。”韩癀手持象牙玉笏,拱手说道。
至此,西北战事宣告结束。
崇平帝看向下方的朝臣,说道:“自崇平十六年以来,北疆战事开启,将近一年,朝廷投入人力、物力不可胜计,虽中间有一场大败,但前后两场国战皆胜,卫国公数赴戎机,辗转南北,可谓劳苦功高,京营将校不避艰险,用命效死。”
殿中群臣闻言,心头也有些感慨,这场战事真是打的快有一年了,总算结束了。
崇平帝道:“户部,准备好钱粮,对死难王事的将校士卒抚恤赈济,尤其是先前随南安郡王严烨前往青海捐躯报国的士卒,也要一体抚恤。”
齐昆手持象牙玉笏,拱手道:“微臣遵旨。”
崇平帝沉吟片刻,说道:“礼部,着相关官吏,搜集相关将校事迹,铸碑记事,以追悼捐躯之忠烈良将,褒扬彼等功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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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癀面色一肃,拱手道:“微臣遵旨。”
崇平帝默然片刻,说道:“余下就是卫国公晋爵一事,朕决意晋其爵?诸卿以为如何”
下方的朝臣闻言,心头一惊。
卫国公又…又要晋爵了?
岑惟山拱手道:“圣上,微臣以为,卫国公在北疆之战后方得封国公,又得尚配帝女,皇恩浩荡,赏赐已极,如此一再晋其名爵酬功,难免使彼滋生怠惰骄狂之心,僭越逾矩之志,微臣以为当从长而议。”
殿中群臣闻言,心头都是一惊。
怠惰骄狂还好说?僭越逾矩之志是什么?
不得不说,文人之阴毒,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崇平帝面色阴沉,目光落在岑惟山的身上,喝问道:“你是说贾子钰有异志?”
“微臣只是一番保全、诫勉之意。”岑惟山跪将下来,跪请说道:“圣上,贾子钰不可久付兵权,微臣恐太阿倒持,新莽、杨隋之事重演,危害社稷!”
“是保全、诫勉还是妒火中烧的打压、排挤?”崇平帝面色铁青,不等岑惟山辩白,勃然大怒道:“离间君臣,居心叵测,锦衣府卫何在?”
“在。”从殿外来了几个身穿飞鱼服,配绣春刀的锦衣侍卫,抱拳道。
“押入诏狱,鞠问其罪。”崇平帝冷声道。
岑惟山面色苍白,但心神剧震片刻,猛然抬起头来,目光坚定无比,高声道:“圣上,微臣忠君之心,可昭日月,圣上,卫国公非具人臣之能,其人大奸似忠,久持兵权,必为国家大祸,圣上不得不防啊!”
此刻,殿中朝臣早已脸色变幻,为岑惟山之言而心神剧震不已。
这话也是能摆到台面上说的?
大抵是一种小助理听到:“哪里贵了,这么多年一直是这个价格……好好反思自己,工资有没有涨?这么多年有没有好好工作?”的震惊眼眸。
虽然当事人只是对使用长期类似“月入五千等于月入三万,月入不足五万等于残疾”诸如此类话术群体的正义薄纱,换上“你男朋友”的主语限定,或许集美们就要疯狂点赞。
韩癀微微闭上眼眸,面皮抽动了下,心神叹了一口气。
赵默眉头跳了跳,嘴唇蠕动了下,面色冷若冰霜。
齐昆皱了皱眉,目光闪了闪。
庞士朗脸色微顿,暗道,这岑大人真是刚而犯上,这可不是骗廷杖了,这等话要担负很大的风险。
其实,岑惟山之所以如此言辞激烈,恰恰是贾珩在西北之战以后,政治威望急剧膨胀,再加上其人为削平江南士绅的新法张目,所自然而然引发的旧官僚体制的反噬。
这一次反噬,如果借用气运之说解释,就是陈汉王朝的气运金龙感受到了一丝青紫王气抚育而出,油然而生的一股厌恶和警惕。
赤白气运天柱中的金龙睁开了金眸,气运迷心,借岑惟山之口对崇平帝的提醒。
嗯,以上纯属扯淡。
崇平帝勃然而怒,冷声说道:“大汉立国以来,厚待武勋将臣,郡王世袭罔替,罕少罪之!国公八位皆以厚禄供养,矜恤功臣后嗣,纵观青史,莫不兔死狗烹,如本朝可有?”
殿中群臣闻言,面色微震。
“如果真有阴蓄异志,谋朝篡位者,势必人神共弃,天下共诛之!尔等如果只因同僚才能出众而嫉妒诋毁,朕如纳佞言,何以统御文武,平治天下?这等诛心之言,离间之语,才是蛊惑人心,祸乱朝纲!”崇平帝冷声道。
母后前日提醒于他,君臣相疑,才是祸端之始。
“圣上圣明。”殿中群臣听崇平帝圣训,纷纷跪下说道。
而岑惟山跪将下来,遍体冰凉,已惧不能对。
崇平帝似乎余怒未消,目中冷色涌动,沉声道:“岑惟山以诛心之言离间君臣,祸国殃民,追毁出身以来所有文字,流放云南,充军编管,永不叙用。”
岑惟山闻言,急声道:“圣上,微臣……”
如果只是打入诏狱,他还能忍受,大不了等来日还有起复之机。
陈汉采汉唐之典章,综宋明之成制,“追毁出身以来所有文字”的惩罚自然也有,但不常用。
韩癀与赵默二人心头一惊,张了张嘴,但终究不想招惹正处盛怒中的天子。
幸在岑惟山犯颜直谏,已经在天子心底种下一根刺。
赵默如是想道。
或者大抵也倒也生出一股,“请先生赴死!”的壮烈之感。
可以说,岑惟山方才的犯颜直谏,几乎直击藏在崇平帝心底最深处还未酝酿而成的隐忧。
那就是崇平帝在吐血晕厥,龙体每况愈下以后,心底深处的确藏着一丝对未来朝局的隐忧!
或许是诸子夺嫡,或许是宋家干政,或许乃至是贾珩太过能干,从此为一代权臣,以贾婿代陈翁……
而崇平帝方才的一番天下共诛之,也更像是一种在政治上谋求共识,或者说下意识的帝王权术。
当贾珩回返以后,听说此事以后,大概会形成一种道德枷锁、良心制约。
当然也会诚惶诚恐,感激涕零,肝脑涂地以报。
“圣上还请息怒,军功封赏,朝廷自有典制,有功当赏,有过必罚,既是立下军功,自当以功爵酬赏。”吏部尚书姚舆沉吟片刻,说道:“微臣以为可晋卫国公爵为一等,以酬其功。”
赵默眉头紧皱,并没有接话。
这次功劳怎么也不可能封为郡王,纵是一等国公,后续再有功劳,也不好封为郡王。
殿中官员也纷纷附议。
崇平帝道:“姚卿与诸卿所言甚是,这次因功劳晋其爵,封赏相关有功将校,也是应有之义,暂封一等公爵,余后待户部汇总相关功劳,再行集议。”
经过岑惟山一事,崇平帝宛如吃了苍蝇一样,不再多言,示意朝臣散朝。
随着群臣心是重重离了大明宫含元殿,贾珩在哈密再胜准噶尔蒙古的消息,也渐渐扩散至整个京城。
京城百姓沉浸在一片欢腾中,朝廷在西北又打赢了一场胜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