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府
天穹暮色沉沉,一轮皎洁明月不知何时已经爬上了梧桐树梢,匹练月光照耀在庭院之中。
果然,贾珩进入灯火如昼的书房中,就见得书案之后身形窈窕,气质清绝幽艳的少女。
陈潇正在拿着一本书,装模做样地翻阅着,见到那少年,眉头皱了皱,清眸隐有寒芒闪烁,说道:“这是回来了。”
刚刚说着去了缀锦楼,回来又拐去了稻香村。
贾珩打量向少女,直将少女打量的不自在,瞥了一眼那靴子上的泥土,轻声道:“潇潇越来越神不知鬼不觉了。”
刚才潇潇分明是又帮他望风去了。
他现在就怀疑潇潇在他身上安装了定位。
其实,贾珩还真没有猜错,贾珩身上被陈潇以特制香薰标记。
陈潇冷哼一声,脸颊浮起浅浅红晕,讥诮道:“是你不知检点。
抱着人家在亡夫的遗物面前,亏你能做得出来?简直荒唐透顶。
贾珩来到近前,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若无其事,温声道:“今个儿锦衣府可有什么新的情报?”
陈潇清声道:“你那奏疏递至宫中,新政四条一出,现在整个京城已经沸沸扬扬,京中官员莫不议之。”
贾珩放下手中的茶盅,目光幽深几许,说道:“议论是免不了的,说不得这几天还有科道御史上疏反对新政,污称其为苛虐之政。”
陈潇抬眸看向那少年,说道:“这几天就是大婚,你也安分一些,真当咸宁还有婵月她们不会吃醋?”
这话自是一语双关。
贾珩笑了笑,看向那宛如一泓清泉的眸子,说道:“是潇潇吃醋了吧。”
陈潇玉颜微红,嗔怪道:“谁会吃你的醋。”
如是吃醋,天天都吃不完了。
陈潇默然片刻,岔开话题说道:“你那新政四条,要不了多久,就会传遍大江南北,真的要推行全国?会不会引得天下士民反对?”
不说其他,就那清丈田亩,摊丁入亩,估计就要激起天下士绅的反弹。
贾珩笃定道:“既是危险也是机遇,本来我还心存疑虑,但箭在弦上,也不得不发,推行全国也好,这是一定能成的国策。”
那时候势必收获莫大的政治声望。
陈潇道:“你自己要小心,如果做成,自是皆大欢喜。”
贾珩拉过少女的素手,宽慰道:“放心好了,只要稳扎稳打,由小到大,新政一定能成。”
两个人说着话,晴雯进入书房,唤着贾珩前去沐浴,贾珩再不多言,前去沐浴。
之前从大观园回来时,就吩咐着丫鬟去寻鸳鸯,今天就不过去了。
大观园,稻香村
贾珩离开之后,李纨玉容绮丽一如花霰,玫红气韵自脸蛋儿向着秀颈眼神,原本温宁如水的眉梢眼角都流溢着惊心动魄的娇媚气韵。
花信少妇美眸看向那悬挂在书柜上的条幅,目光不由落在那浸湿的一片狼藉的印章,滴答滴答不停,恍若被烫了一下,芳心砰砰跳着,玉颊羞恼交加。
暗道一声冤孽。
整理着衣裙,撑着绵软如蚕的身子向着里厢绣榻而去,丽人行走之间,忽觉有异,心神不由微动,又是暗恼,连忙并拢了马面裙之下的绣花鞋。
这会儿,贴身丫鬟素云和碧月红着脸蛋儿,轻手轻脚地进得屋内,连忙打开着窗户,驱散着靡靡气息,朝着熏笼中放着冰绡和沉香,燃起的青烟裹挟着淡淡香气盈于一室。
李纨半躺在床榻上,秀颈靠在一方枕上,螓首上的云髻散乱了许多,那张脸蛋儿红若胭脂,鼻翼与鬓角汗津津,檀口细气微微,一时失神。
这字画是不能再挂着了。
丽人平复着急促的呼吸,微微闭上眼眸,似乎那刻骨铭心的抵死纠缠在心底重现,最终化成一股疑是银河的飞流,心神愈发不宁,芳心羞臊。
那人,就喜欢作践她。
她也是……为了兰儿的。
然而,方才那人的温言软语以及爱不释手,却如一团乱麻缠绕了丽人内心。
李纨睁开美眸,丰润娇媚的玉颊微烫,又是幽幽叹了一口气。
两婢收拾好一片狼藉,碧月道:“奶奶,热水已经去准备了。”
李纨柔柔“嗯”了一声,起得身来,看向书柜旁还未收起得字画,颤声道:“素云,将那些……都收起来吧。”
这会儿看着那些字,心乱如麻。
素云闻言,愣怔了下,旋即唤着碧月,收着字画。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又是数天时间过去,贾珩与咸宁公主、清河郡主的婚事愈发临近,贾珩也在全力准备着婚事大典,而京城之中关于贾珩所上奏疏,已是迅速发酵,满城风雨。
而就在神京城中为科举弊案、新政四条而闹得沸沸扬扬之时——
金陵,两江总督衙门
这一日正是晨时,金色晨曦投落在布局俨然的官署房舍上,而庭院中小吏进进出出,一派忙碌之象。
庭院中的鸟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间或有蝉鸣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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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仲平刚刚用罢早饭,坐在后宅的厅堂中,端起蓝色祥云的茶盅,吩咐着小吏说道:“去驿站,将最近神京城中递送来的邸报取将过来。”
那小吏闻言,连忙转身而去。
高仲平抿了一口茶,手中的红宝石戒指在日光照耀下熠熠生辉,这位崇平帝的宠臣,如今的两江总督年近五十,身形魁梧,颌下蓄着黑须,威严、沉凝的面容上,满是岁月的风霜,法令纹深深,浓眉之下的虎目之中见着几许思索。
这时,坐在对面的两位文士模样的员吏,一个是三十左右的中年书生,其人是高仲平的幕僚邝守正,面容儒雅,细眉深目,眸中不时闪过精明之色。
邝守正当先开口说道:“东翁,奏疏一上,朝廷势必沸反盈天,尤其是江南出身的士绅,他们好日子过惯了,这下子受得官府辖制,更是气得跳脚,学生听说京中御史弹章如潮,一切就看中枢的圣上如何裁决了。”
另外一个山羊胡老者吴贤成,手捻胡须,说道:“东翁,一条鞭法在四川既能行之有效,那么在此就也能行得通,如两江大行,再推行全国,那时国家财用再不受窘迫之累。”
高仲平点了点头道:“两江三省可谓天下疆省所望,如能先期大行,大获成功,天下其他省份也就好办了。”
就在这时,外间一个差役进入厅堂中,拱手道:“制台,三公子从京中传来的书信。”
原来,高镛在锦衣府被关押了一天,就被贾珩放出来,待回到府中气愤难平,在忠顺郡王陈泓的建议下,就写了一封书信寄送至江南的高仲平处,叙说缘由。
高仲平诧异了下,从差役手中接过书信,阅览起来,读着信笺纸上文字,眉头不由皱了皱。
邝守正目带关切,问道:“东翁?”
高仲平将书信重又放进信封,迎着几人的目光,面色平静,徐徐说道:“没什么事儿,高镛因为喝醉酒,在京城让锦衣府拿问了,这等小事还书信过来。”
这时高家老二高渤,闻言,心头一惊,连忙起得身来,朝着高仲平行礼说道:“父亲,我可否看看三弟的家书?”
高仲平面色如常,点了点头,将书信递将过去。
高渤接过书信,凝神阅览,不多时,已然眉头紧皱,愤然道:“这个卫国公竟如此跋扈?三弟不过言语开罪几句,就让这人拿到了锦衣府,真是好大的官威!”
在书信之上,自然是避重就轻,提及只是吃醉了酒,一时言辞无状,冲撞了贾珩,然后就被贾珩借着锦衣府的职权将高镛关押进锦衣府。
三言两语之间,勾勒着一个飞扬跋扈,恃功而骄的少年勋贵。
高仲平当年也是崇平帝的宠臣,而且还是当初帮着崇平帝参与夺嫡的宠臣,可以说与陈汉皇室关系密切,但如今在四川、两江辗转,儿子却被拿捕进锦衣府。
高仲平看完书信之后,神色如常,而高渤接过书信,却已勃然大怒,愤愤不平。
高渤目中怒气涌动,沉声道:“父亲离京城十年,不想京城出了这么一个人物,年岁不过弱冠,仗着立下了一些军功,就目中无人,圣上……”
“住口!”高仲平眉头紧皱,目光阴沉地看向高渤,沉喝道:“竖子焉敢无礼?”
高渤心头一惧,拱手道:“父亲。”
这时,邝守正打了一个圆场,劝道:“东翁,二公子也是一时牵念三公子,这才心急口快。”
高仲平眉头皱了皱,道:“卫国公是国之重臣,执虏酋之首,一扫我大汉倾颓之势,镛儿的性子,我是知道的,鲁莽无状,”
其实心头也推断出原委,只怕与近来传至大江南北的天子赐婚一事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