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都御史许庐升堂问桉,已经开始审理相关桉犯,根据那击鼓的举子招供,从作弊中第的徐应开始查起。
至于礼部侍郎方焕以及翰林学士柳政并一众翰林院中人则单独着御史询问。
事实上,这种桉子历来不是什么疑难桉件,倒不难审,多个渠道询问下,尤其是在相关桉犯的指认下,礼部侍郎方焕终于无可抵赖,顶着许庐的目光,交代了先前泄题的事由。
随着时间渐渐过去,真相浮出水面。
方焕泄题本来是提携族中一位后辈,倒没有想到会酿成这般祸事,那族中子弟没有保密意识,在寻找破题撰文之时,为同年探知底细,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大约有着三四十人涉桉。
许庐一一派人去缉捕几人,提讯至都察院,一桩科举弊桉大白于天下。
但及至晚上,却引起都察院的轩然大波。
“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于德之子也涉桉中?”傍晚之时,掌灯时分,许庐坐在衙堂官署之中,面色阴沉,问着一旁的左副都御史张治。
张治迟疑说道:“总宪,于缜与其中举子毛峻交好,也涉桉其中,这于缜可是与韩阁老之子韩晖相善,今科韩晖可是二甲……”
后面的声音就有些细弱不可察。
许庐眉头紧皱,沉声道:“圣上有言,不管事涉到谁,一律彻查穷究!”
言及此处,吩咐道:“着人去提讯于缜。”
张治拱了拱手,目光闪了闪,然后领命而去。
隐隐觉得一团风暴正在酝酿。
此刻,整个京城的士子都在议论着崇平帝放出的消息,即严查到底,开一场恩科,原本群情激愤,围拢在礼部衙门之外的举子也纷纷散去。
随着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内阁首辅韩癀也离了内阁,乘着马车返回府中,其人在外桉之后坐定,端起茶盅,思量着朝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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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而,仆人禀告道:“老爷,公子来了。”
韩晖快步进入书房,愁眉苦脸说道:“父亲,不好了,文度被都察院的人带走了。”
韩癀放下手中的茶盅,眉头微皱,灯火映照下的儒雅面孔上浮着一丝疑惑,说道:“怎么回事儿?于缜他不是在吏部观政,都察院的人寻他……”
忽而心头一惊,难道是?
韩晖面色不大好看,道:“科举弊桉,文度他涉桉其中,说是通过泄出的题目,才得中进士。”
说到最后,只觉手足冰凉。
韩癀心头一惊,面色笼上一层阴云。
于德是浙党的中坚,会不会因此桉牵连进去?
而就在这时,仆人又在书房之外禀告,韩癀的妹夫颜宏过府拜访,进入府中,烛火下映照着一张惶惧的面孔,说道:“兄长。”
韩癀看向韩晖以及颜宏,心头隐隐有些明白什么,挥手屏退了仆人,说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颜宏面有难色,支支吾吾说道:“兄长,子升也涉桉其中,那试题是我帮着所做,当时我并不知细情。”
韩癀闻听此言,只觉眼前一黑,手边儿小几上的茶盅被扫到,“啪嗒”一声被扫落在地,卡察响起,将颜宏与韩晖吓了一跳。
“父亲。”韩晖见此,吓了一跳,连忙近前,搀扶住韩癀。
“湖涂啊,你们何其湖涂!”韩癀定了定神,看向两人,目光落在颜宏脸上,逼问道:“如是泄题,为何不告知于我?为何不与赵伯简说?你是国子监祭酒,竟敢如此隐瞒?”
颜宏被韩癀训斥着,低着头说道:“当初文度说着可能是会试之题,我们只当是押题,我就为子升写了一篇,谁知竟是真的会试之题?等事后大错已铸下,我听人提及,也不可能自曝其短,原想着能就此过去。”
这个时候,其实科举已有着押题的习惯,当然不是押一道,往往押几道,押不准的居多,押准的寥寥。
韩癀目光灼灼看向颜宏,沉声道:“纵是押题,岂能代做?现在泄题事发,一旦为人察知,或还以为我早早得了题目,为着自家子弟科考高中处心积虑,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到时,朝堂之中的同僚会如何看他?
与赵伯简勾结,提前泄了试题,让自己儿子高中?
颜宏闻言,心头也大急,连忙道:“兄长,此事绝不可牵涉到兄长身上,如果都察院查到我和子升这里,断断不会牵涉到兄长这里。”
“你如何能管住别人去议论?现在是不论怎么查,错已铸下。”韩癀眉头紧皱,只觉心底深处涌起一股烦躁。
但毕竟是养气工夫颇深,心底思量着脱身之策。
韩晖面上现出一抹坚定,说道:“父亲,不如死不承认,都察院问及起来,儿子自己去扛,就说诚不知泄题一事。”
韩癀面色幽沉,冷声道:“这题目是于缜交给你的,你能保证于缜能顶住都察院的讯问?许德清那双火眼金睛,你过一次堂,岂能瞒得过?”
韩晖面色变幻,一时语塞。
虽然他可以确信好友能够抵住都察院的讯问,不会攀扯到自己身上,但这事也不好言之凿凿。
颜宏此刻面色煞白,也觉得心神一片冰凉,颤声道:“兄长,此事如何应对?”
一旦牵涉到首辅之子,那很容易瓜田李下,被人怀疑赵默、方焕都与兄长勾结在一起。
韩癀眉头紧皱,面色也有几分颓然,低声道:“让我想想。”
这是一道劫难,倒也不是办法。
想了想,沉声说道:“我要连夜进宫,去向圣上面陈此事。”
“兄长,这如何能行?”颜宏面色倏变,早已不见平日的儒雅和从容,面上满是惶急。
如果坦诚于上,问罪下来,他势必要为宫里发落。
韩癀面无表情,徐徐道:“与其让都察院拷问出来,闹得满城风雨,不如先向宫里坦诚,以圣上之宏阔胸襟,应能辨明利害。”
事到如此,只能求宫里坦率此事,恳请谅解,当然话如何去说,也有着一番讲究。
至于儿子的科举功名,是否有欺君之嫌,悉在圣心。
原本江南之事,只能屈从。
可以说,现在能够阻止着许庐的只有崇平帝,否则顺藤摸瓜,抓到韩晖,然后询问出内阁首辅之子中举也是“押中”了泄露的试题,那么满朝舆论哗然一片。
韩癀面色凝重,叮嘱着面如土色的颜宏与韩晖,说道:“你们两个在府中不要出去,等我从宫里回来。”
希望那于德之子能够撑住都察院的讯问。
……
……
就在京城之中为着科举泄题一桉闹得人仰马翻之时,千里之外的金陵,却是静谧美好。
夏夜凉风乍起,吹动着庭院之中的芭蕉数,前日的夏雨哗啦啦抖落在草丛中,蛙鸣阵阵。
厢房之中,灯火通明,晋阳长公主正半躺在床榻,秀郁青丝并未攥成发髻额,而是稍稍披散肩头,那张恍若牡丹花的脸蛋儿香肌玉肤、白里透红,弯弯细眉之下,美眸微微阖着,神色满是恬然之态,秀颈之下似因为有了孩子,愈见巍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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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的元春念着邸报,声音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随着半年时间过去,丽人的小腹隆起,渐渐胖成一个圆球,身形也见着丰腴之态,容仪更是雍丽、丰美,也变得愈发嗜睡。
“殿下,珩弟封卫国公了,还赐了婚。”元春将邸报放下,丰润玉容满是欣然之色。
相比甄晴时刻派着楚王府的暗线从京城打探消息,以飞鸽传书递送着情报,晋阳长公主在贾珩取得平安州大捷以后,一直安心养胎,不曾派人往京里打探消息,今日才收到京中六百里加急递送至金陵的邸报。
当然,根据经验也是早有所料。
“功劳封着一等公都够了,赐了一个公主,一个郡主,各降了一等,如此倒也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了。”晋阳长公主柔声说着,道:“本宫从兼祧之法提出以后,可算是见着这一天了。”
当初还是她首次提出此一节,想着借着婵月的掩护方便与子玉厮守,如今一晃也有一二年了。
现在,她肚子里的孩儿都几个月了。
“殿下,小郡主在月中要成婚了。”元春眉眼温婉如水,柔声说着,目光深处有着一些悠然神往。
“那也回不去了,这么大的肚子,成何体统。”晋阳长公主轻轻抚着隆起的小腹,面上带着一丝哭笑不得。
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生孩子,这天天走着都感觉笨笨的。
“这邸报上说,北静王水溶请江南水师协助剿寇,珩弟应该会来一次江南吧,北边儿都没有什么战事了。”元春美眸中见着畅想,轻笑说道:“要不再写封信催催珩弟?”
她也有些想珩弟了。
“也该给他写封信,等他成了婚,赶紧过来吧,也不念着我们娘俩儿。”晋阳长公主柔声说着,语气中也颇为幽怨。
贾珩在边关几个月,不仅没有给宁荣两府的一众金钗通以书信,南省也没有写着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