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皇后笑了笑,道:“臣妾让人去接她们两个进宫瞧瞧。”
贾珩接过话头,说道:“圣上,近年以来,和硕特蒙古可汗势盛,吞并周遭蒙古部族,威胁我西北疆域,我朝应想法子以制之。”
崇平帝道:“西北之地,最近是有一些不太平,西宁郡王之弟金铉前日来报,蒙古辉特部台吉野力赤,领兵劫掠西宁以北的县城,世子金孝昱准备领兵讨伐。”
西宁郡王府作为一方诸侯,是有一定的独立征讨权的,但往往会向中枢朝廷报备。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自前明嘉靖年间,关西七卫失陷于吐鲁番汗国,西北屏障不存,再无力控制西域故地,而朱氏失驭之后,至太祖和太宗两朝,致力收复关西七卫,一度收归罕东卫、安定卫五卫,隆治年间再次丢失,才有如今和硕特蒙古崛起,胡虏滋扰西北边境,等我朝腾出手来,也需得解决西北边患。”
陈汉承继朱明,在嘉靖朝以后忙着清理前明遗民,直到太宗年间才着力解决西北的边患,但最终得而复失。
或者说,隆治朝以后,辽东的大败导致了陈汉疆域的全线收缩,在西北对诸卫拉特蒙古部族改以招抚、羁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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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和硕特蒙古的固始汉击溃却图汗时,金卿缠绵床榻,彼时更有辽东女真为祸,未及干预,虏势渐渐做大。”崇平帝叹了一口气,说道:“子玉,你有何打算?”
贾珩道:“朝廷刚历大战,将校士卒思安心切,国库也靡费庞巨,眼下倒不宜大动干戈,如西北衅启,微臣以为凭西宁之兵,足以安定西北。”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自去岁年中,到现在已经打了不知多少仗,是该休养生息一段时日。”
贾珩道:“如是平定西域,只怕要在辽东扫灭之后,才能汇集倾国之兵,劳师远征了,那时西域对大汉就是疥癣之疾。”
中原王朝之中除了宋明,从汉至唐,在国力强盛之时都会远征西域。
不过,女真会不会在西北联络蒙古,牵制大汉以分担整个北线的压力,现在似乎也不得而知。
崇平帝沉声说道:“辽东的确是我朝心腹之患,不可不先一步剪灭!”
等到辽东平定,再收复西域,恢复前汉之疆域。
宋皇后饶有兴致地看向正在侃侃而谈的两人,倒也不急,莹莹目光掠向那容颜清隽的少年。
陛下想要建立一番宏图伟业,而子玉的确是左膀右臂。
哪怕是然儿将来登基践祚,也离不得子玉这样的好帮手。
崇平帝抬眸看了一眼天色,想了想,说道:“这天都晌午了,去用着午膳,朕也有些饿了。”
贾珩拱手道:“是,圣上。”
今天看来是不能回家陪着湘云和宝琴去看龙舟比赛了,只能下午去了。
三人说着话,重又返回坤宁宫。
坤宁宫
这会儿,原本一大早儿进宫庆贺皇后诞辰的诸家诰命夫人也离了宫中,四大藩王也离去,仅有后宫一些妃嫔和宫娥以及魏王妃、齐王妃、柳妃等人陪着端容贵妃叙话。
殿中由太乐署的舞姬已经开始翩翩起舞,两侧的乐师抚琴弄瑟,丝竹管弦之音盈于耳畔。
端容贵妃吩咐着夏守忠招呼着宫娥、内监在小几上摆放着水果、茶点。
而端容贵妃与咸宁公主、清河郡主早已落座,陪着南阳公主叙话。
此外,嬷嬷还领着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正是端容贵妃之子陈泽,在容妃身旁坐着,白净小脸上挂着纯真的笑意。
端容贵妃问道:“陆师傅都教了你什么?”
陈泽声音脆生生,说道:“母妃,经史子集,陆师傅最近在教儿臣读史,提及李唐之时河朔之地藩镇为祸,挟制中枢。”
其实,陆理还提到汉代之时,外戚为祸,废立幼君,但陈泽这个年纪,似乎也不是傻子,就觉得说出来,自家母妃和姐姐估计会不大高兴。
端容贵妃想了想,幽丽眉眼间蒙着一丝好奇之色,笑问道:“他怎么说的?”
陈泽清声道:“陆师傅说,唐末藩镇武夫为祸天下,武夫性情粗鄙,一有薄功,必持之骄横,不得不防。”
端容贵妃:“……”
这个陆学士,天天给泽儿说这个做什么?
咸宁公主在一旁看着,放下手中的茶盅,轻声道:“母妃,等先生来了,好好给阿弟说说。”
端容贵妃点了点头,说道:“我虽不怎么读史,但也觉得这番言论有失偏颇,泽儿,大凡圣主治国,也是讲究文武并用的,那位陆学士是文臣,难免会有鄙薄武将之心,泽儿不可为其一面之言所惑。”
她只希望儿子能好好长大,本本分分就藩,这些防备武夫的权术不是普通宗室该操心的。
那位陆学士如何给泽儿说这些?看来,需得换个老师了。
见得崇平帝过来,陈泽连忙近前唤道:“父皇,姐夫。”
崇平帝看向那小童,伸手抚了抚那少年的额头,笑道:“泽儿,个头又长高了一些。”
贾珩抬眸看向那小童,神色也和缓几分,笑道:“八皇子殿下,许久不见,看着越来越神采奕奕了。”
这是咸宁的亲弟弟,论起来也是他的小舅子,相比魏梁二王隔着一层,小童无疑更得他的心思。
这时,领着周贵人、吴贵人等妃嫔的端容贵妃近前而来,柳叶细眉之下的清眸,看向崇平帝以及宋皇后,笑了笑道:“就等着陛下和姐姐呢。”
说话间,众人相继落座。
贾珩与咸宁公主共桌而坐,不远处则是清河郡主李婵月以及宋妍。
咸宁公主提起一只酒壶,在翡翠酒盅中斟满酒水,柔声道:“先生,这是雄黄酒,这时候喝着,最为祛着毒邪。”
贾珩看了一眼崇平帝,低声说道:“咸宁,我不好喝太多。”
“先生喝醉了,我送先生回去好了。”咸宁公主清丽玉颜微微浮起红晕,略有几许撒娇道。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你倒吧。”
然后看向一旁的李婵月,对上那藏星蕴月的眸子,点了点头。
回京这么久,还没怎么和婵月说话,等会儿还是陪陪婵月吧。
……
……
内阁,文华殿
韩癀面无表情地进入殿中,对周围几位内阁中书的行礼摆了摆手,来到条桉之后坐下。
内阁大学士赵默,暗然面色见着一抹担忧,道:“韩阁老。”
方才圣上留下单独奏对,多半是提及自己。
韩癀转眸看向赵默,摇了摇头,以目示意。
赵默面色苍白,嘴唇翕动了下,情知内阁人多眼杂,不好多问,只得拿起一旁的毛笔,取一张宣纸,刷刷写着。
少顷,韩癀接过小吏递来的宣纸,见着宣纸上工整的字迹,只有两个字,若何?
什么都没有说,但两人共事多年,皆已明了彼此之意。
所谓若何,即为君意若何。
韩癀不假思索,也提起毛笔,从一旁提笔同样写了两个字。
宣纸上自然不是“快逃”,而是“两江。”
赵默接过宣纸看见两个字,眉头皱了皱,旋即在心底辗转来回,须臾之间,明悟过来。
两江总督高仲平在江苏一地推行的清丈田亩,一条鞭法,他们作为内阁阁臣,不能反对。
赵默面色变幻了下,暗暗叹了一口气,没有再提笔书写着什么,只是将手中的宣纸折叠了下,装进袖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