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忽而看向崇平帝,开口说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怨。”
崇平帝身形一震,面色旋即恢复平静,说道:“父皇,儿臣不敢。”
看向那面颊憔悴瘦弱的崇平帝,太上皇灰白眉毛之下的苍老目光凝了凝,嘴唇蠕动了下,终究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道:“你回去吧。”
本来想说国事虽重,但仍要注重身体,但以雍王狐疑性情,以为他说其身体有恙,早立嗣子一般。
罢了,罢了。
崇平帝起得身来,躬身一礼,告辞离去。
太上皇叹了一口气,又拿起奏疏翻阅起来,喃喃道:“贾珩……”
前不久,会稽公主的驸马在书信中提及给此人相面,几有潜龙之象。
如果是这般能征善战,将来平灭辽东以后,如果雍王再活到他这般年纪,那纵是操莽在世,也要做大汉忠臣。
以雍正心性之诡谲,权术之高明,应该不会有神器篡夺的一天。
……
……
就在大汉神京城上至宫内两位至尊,下到京中贩夫走卒,都在为贾珩在北方一场大胜振奋莫名之时。
远在数百里外的宣府地区,正在进行一场惨烈的攻防战,女真主要从宣化城以及独石口试探而攻。
宣化城
鼓声隆隆,城墙之上箭失几如雨下,而下方披着甲的女真旗丁与蒙古兵马,向着上方勐攻,这已是第三天,女真顿步坚城,仍然毫无进展。
谢再义频频张弓引射,每一次箭失落处都要带起一簇血花。
一直从中午到傍晚时分,女真兵马方徐徐而退。
谢再义看向如同潮水退去以后的女真镶红旗和正蓝旗的兵丁,目光掠过伤亡不少的汉军,眉头渐渐皱成“川”字。
相比女真的悍不畏死,汉军虽然战力尚可,但还差上一些。
“王子腾那边儿可有消息?”谢再义沿着青砖铺就的阶梯,下了城门楼,转头问着副将丁象,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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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象道:“回将军,已经派了五千兵马前去应援,但我们这边儿兵力也有些捉襟见肘。”
“河北方面呢?”谢再义想了想,又问道。
王子腾那边儿依托关隘顽守,应该轻易不会被拿下,但是在整个数百里的防线之上,不可能面面俱到,很容易被突破隘口,潜入河北和北平。
副将丁象说道:“蓟镇方面仍未有急情递来。”
谢再义沉吟说道:“城中兵马只有三万五,而女真近两万人,但女真兵马战力凶悍,我军这几天伤亡竟达到一比一,幸在并未崩溃,只是这般下去,不是我军大败,就是女真率先撤兵。”
“将军的意思是他们可能不会再继续打宣府。”丁象问道。
谢再义道:“三天拿不下,就说明兵力不足,除非女真不惜伤亡,全力勐攻,但女真兵马不多,他们不会这般消耗。”
丁象若有所思之时,耳畔传来谢再义的声音:“让人盯着点儿女真的动静,谨防他们玩什么声东击西的把戏。”
而就在谢再义议论着出兵之时,豪格与岳讬二人已是为宣化城的巍峨坚固感到焦头烂额。
女真本部精锐兵丁不多,不能通过这等攻城的消耗战,而随行而来的科尔沁蒙古的兵马已经颇有微词。
“兄长,这般打下去,只会损兵折将。”豪格说道。
岳讬点了点头,道:“是需得想个法子了,从别的关口入塞,只要入得燕赵之地制造混乱,汉廷势必疲于奔命,乃至汉廷官员对那永宁侯弹劾,那时候就有了取胜之机。”
豪格点了点头,说道:“而且我等一旦突破塞外,汉军针线全乱,大伯他的正红旗也能趁虚而入。”
代善也领着正红旗以及科尔沁和内喀尔喀的蒙古人,合计一万三千人在北平的蓟镇游弋,主要是趁虚潜入燕赵之地。
换句话说,宣化城就不要了,他们的目的本来也不是为了拿下宣大,先前是被城中守将的悬首挑衅给激怒了。
此念一起,岳讬心头咯噔一下,的确在这儿被拖延了七八日,所领兵马锐气受挫。
“不如这般。”豪格低声说着,沉吟道:“我等先撤军,合兵一处,勐攻独石口。”
岳讬摇了摇头,说道:“这等声东击西之策,如是寻常汉将或还够用,但宣化之将恐怕蒙混不过去。”
“那依兄长之意,又当如何?”豪格问道。
岳讬冷声道:“仍攻独石口。”
豪格:“???”
岳讬来到舆图之前,指着舆图上的地点,解释说道:“我等在独石口假意增兵羊攻,但大军自这里进攻北平,一旦此地失陷,北平都司方面肯定派兵相援,而父王在蓟州也可得到机会,进入汉国境内。”
“居庸关?”豪格眼前一亮,低声说道:“如是从此关而下,就可入境北平,那时整个燕赵之地震动。”
岳讬道:“那时就可看汉廷的朝臣争斗了,纵容女真精骑进入燕赵之地,这罪名可大可小。”
此刻的二人还不知晓贾珩前不久拿下了郑亲王济尔哈朗所领的镶蓝旗,事实上,皇太极根本就没有派人通传消息,无他,担心动摇女真八旗的战力。
在过往的对汉战事之中,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一直是被当做女真建立心理优势的一句话。
如今不可战胜的神话已经破碎,皇太极自然不想影响军心。
而因为贾珩在面对女真取得初胜,所以纵然居庸关被破,女真自此入寇,朝中虽有浮议,但还不足以动摇贾珩统帅地位的地步。
大同
贾珩已领着额哲的察哈尔蒙古抵达大同,在昨日,京营骑军和额哲所部的骑卒联合,与阿济格带领的万余精骑试探性交手以后,阿济格虽然暴躁,但还是汲取着郑亲王济尔哈朗的教训,并没有莽撞地交手,而是劫掠了还未撤回大同的察哈尔蒙古部族,一边监视着汉军,一边向着皇太极禀告。
而后女真八旗加上蒙古八旗,加起来有五六万,领军抵达大同城下。
贾珩站在城门楼上,手中拿着单筒望远镜,看向远处营寨中一顶顶帐篷,面色凝重。
营寨高沟深堑,这安营扎寨之道分明是得了汉将的传授,不在大汉名将之下。
一旁的额哲问道:“永宁侯,现在该如何?”
贾珩道:“步卒明天就到大同,剩下的就是坚守城池,做好长期相争的准备。”
他这次过来,不仅带了五万精骑,还有京城的步卒六万,这么多天的赶路已经到了大同,用步卒守城相持,而后骑军机动应援宣化。
蒋子宁忽而指着远处,唤道:“大将军,你看那边儿?”
贾珩循声而望,拿起单筒望远镜远眺而望,只见女真骑军之后,忽而出现一队队大批骑军。
“那应该是东虏的虏酋皇太极。”蒋子宁目光灼灼,道:“虏酋亲领大军出征。”
贾珩此刻拿着望远镜看着,见着视野之中,那一面黄色织绣的龙旗之下,骑着高头大马的皇袍老者,周围则是身穿黄色甲胃的女真骑兵,还有几个身形魁梧的将校。
贾珩打量着皇太极,其人眉骨耸高,头发灰白,脸上已见着沟壑深深的皱纹,但精神头看着还好。
此刻,那骑在马上的老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眸看向远处,那目光如鹰隼,在望远镜中呈现。
当然离得这么远,自然看不见正站在宣化城上举着望远镜的贾珩。
就这般盯了一会儿,皇太极又转过头鱼一旁的多尔衮说着话。
贾珩放下单筒望远镜,迎着额哲的目光,声音杀机凛然,说道:“皇太极来了。”
此刻,额哲有些诧异地看向那蟒服少年手中的望远镜,而额哲身后的女儿雅若灵动剔透的眸子眨了眨,有些好奇地看向那少年手中的望远镜。
额哲眺望着远处,说道:“看着是皇太极的正黄旗旗丁。”
贾珩道:“咱们先进城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