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出了银子,买粮的银子也就有了。
李述应是一声,然后禀告道:“都督,草原那边儿的最新消息。”
说着,从袖笼中递送来竹筒。
贾珩阅览而罢,对着一旁的陈潇说道:“苏尼特部已被击溃,女真与敖汉、奈曼蒙古正在逼迫克什克腾。”
陈潇道:“情况愈发紧急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你明天领着锦衣府卫调查晋商,我在这儿待一天就前往大同。”
陈潇应了一声。
……
……
另外一边儿,巡抚衙门后宅,书房之中
就着一盏橘黄灯火,顾秉和书就完奏疏,递给一旁的幕僚方邦哲,由其抄写润色,灯火映照着其人面容,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中丞大人,这位永宁侯真是杀伐果断。”巡抚衙门征辟的幕僚,方邦哲低声说道。
另外一个幕僚余建春,感慨说道:“中丞,这位是圣上跟前儿的红人,听说在河南、江南两地就以手段狠辣而称,这刚一来就杀人抄家,不好相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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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秉和手捻胡须,低声道:“这个不用担心,这位永宁侯并非武将,虽为酷吏,但并非滥施刑戮之人。”
贾珩当初的《辞爵表》,为其赢得不少士林声望,虽然转而走了武勋之路,但却无嗜杀苛虐的名声传之于外。
“本官在思忖另外一件事儿,永宁侯在扬州惩治扬州八大盐商,追缴财货,是否会对晋商下手?”顾秉和说着,看向两位幕僚,目光似有冷色涌动。
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身为一省封疆大吏,自是知晓官场中人的手段,商贾就是一块儿待宰的肥肉。
余建春沉吟说道:“中丞,应该不会吧,永宁侯在扬州时候,不也留了四家,并未行那等强取豪夺之事。”
“那还不是有四家被抄家灭门?”顾秉和低声道。
方邦哲润色完毕,放下笔墨,问道:“大人的打算是?”
“本官能有什么打算?如今,不过静观其变罢了。”顾秉和端起茶盅,微微抿了一口,说道:“就是布政司那边儿,未必乐见此事。”
自从杨阁老回京以后,齐阁老在京城独木难支,他也应做出一些政绩来,以便京里活动活动,这次征北大战就是他的机会。
作为一省巡抚,虽说掌民政大权,兼理粮饷,但因为王承胤这等镇守一方的老将,其实在山西颇觉掣肘。
而如今王承胤被斩,顾秉和心头却毫无同情之意,自此威权大增。
“中丞大人,这永宁侯可是与杨相有隙。”一旁的幕僚提醒道。
顾秉和面色澹然说道:“这些都是小节,我等先办好差事,朝廷那边儿当有说法。”
如果这位永宁侯真的这般公报私仇,也不会成为宰执枢密。
……
……
亢家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一座阁楼之上,灯火如昼,丝竹管弦之音大起。
亢以升正会见着太谷孔家的家主孔闻俊以及范家家主范宏庆,榆次常家家主常伯兴,介休侯家侯钦义,这几家都在太原置有别业。
亢以升笑着看向几人,道:“朝廷北征大军要征购粮食为军粮,保守而计在二百万石,这笔生意不仅关涉米粮,还有药材、鱼肉,这些只要办好了,既得了朝廷的彩头儿,又能赚取利银。”
孔闻俊年岁三十出头,脸上有着读书人的儒雅气度,比之寻常商贾肥头大耳的模样,面容清秀,颌下蓄着青葱的胡须,笑道:“亢老先生家中米粮何止百万石,一人就可吃下这些数额的米粮,不知唤我等所为何事?”
常伯兴不阴不阳地说道:“亢兄,朝廷既然找到了亢兄,亢兄一力承担就是。”
在晋商八大家中以亢家最为富有,在场一些商贾对并不完全服气。
亢以升放下手中的茶盅,说道:“这么大的数额,我亢家也吃不下,我瞧着这战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都能结束的,后续朝廷购买粮米,更在源源不断。”
如果他一家就拿出这般多的米粮,只怕引来朝廷的觊觎,多拉几家,尤其是孔家,山东衍圣公一脉在晋省的后支,朝廷如果起了歹意,天子士林势必口诛笔伐。
那位在南方对扬州盐商多行屠戮之举的永宁侯,多少要忌惮几分。
“不知米粮多少银子一石?”范家家主范宏庆开口问道。
亢以升说道:“朝廷还未报价,但怎么也不至让我等吃亏就是。”
其实,在太宗、隆治年间的用兵之中,寻商人购置米粮,朝廷还是比较公道的,当然这也和这些商贾背后有着官员支持有关。
“老爷不好了。”就在这时,一个管事模样的仆人进入阁楼。
这时,亢以升的儿子亢泽兴,面上现出怒色,说道:“浑说什么不好了,出了什么事儿?”
仆人面如土色,低声说道:“老爷,总兵大人被新来的永宁侯给斩了。”
此言一出,厅堂中的众人面色微变,心头一惊。
王承胤是太原府城的土皇帝,哪怕是巡抚顾秉和和藩臬两司的官员都要忌惮着他三分,竟被新来的征虏大将军斩杀?
亢以升沉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说是贪墨军饷,试图扇动士卒哗变,现在与副总兵的人头都挂在总兵衙门前的旗杆上。”那仆人说道。
厅堂中的一众晋商脸色都不好看,作为此地大将,王承胤与一众商贾交情匪浅。
“这位永宁侯竟如此狠辣?”侯钦义幽声说道。
范宏庆道:“这是夺王承胤的兵权,去年京里派了钦差过来整饬军务,这王承胤敷衍其事,这次碰到硬茬子了。”
众人都看向亢以升,说道:“这位征虏大将军不是好惹的,这生意不好做,想要提高粮价卖给朝廷又不行,价格太低,我等还要吃亏。”
孔闻俊眉头紧皱,低声说道:“去年,这位永宁侯前往江南,就严厉处置着江南的商贾,逼迫扬州八大盐商追缴欠银,有四家勾结女真,被这位永宁侯尽数诛杀,家财全部充公。”
商贾向来消息灵通,贾珩在江南的种种作为,自然也通过一些书信传至晋商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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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闻俊此言一出,在场众商贾脸色都不大好看,如说在这边儿做生意,不可能不通过蒙古向女真做生意。
范宏庆叹气道:“亢老先生,这生意恐怕不好做。”
“如果朝廷购粮,我等要以多少价格售卖,如果触怒了这位永宁侯,再找个由头,破家灭门,我等如何应对?”侯钦义面色凝重,低声说道。
“几位多虑了,这永宁侯再是手段酷烈,但也不至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地强取豪夺,我等只要本分经商,他还能动我们不成,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也不会坐视的。”亢以升此刻也有些心头惊惧,之前的种种想法,实在不太妥当,有些低估了这位永宁侯的手段。
这个朝廷对商贾苛虐至此,真还不如女真那边儿,对商贾还要宽缓几分。
范宏庆拱手道:“亢兄,此事,我范家就不参与了,老夫先行告辞。”
此刻,侯钦义也拱手道:“亢老先生,我们侯家原也不做粮米生意,此事就不参合了。”
说着,同样想着告辞离去。
孔闻俊唤道:“两位,如果那位永宁侯逼迫征粮,我们谁能够跑得了?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和衷共济,渡过此劫才是。”
侯钦义与范宏庆对视一眼,两人面上都是现出凝重之色。
亢以升冷笑一声,说道:“既然官府征购粮食,我等以平价贩卖给朝廷,那么这位永宁侯也就没有了发作由头,剩下就是观看战局,如果战局顺利,那自不必说,如是不敌女真,那时自会有人清算这位永宁侯。”
这永宁侯既然领兵前往北边儿与女真大战,汉军如何能胜?一旦大败,那时候朝廷群情汹汹,不用等他们动手,自有人会收拾这位少年武侯。
正如贾珩所料,这些晋商为王承胤的下场吓到,不敢再在购粮之上对抗贾珩,开始蛰伏下来,静观其变。
范宏庆面色却凝重之色不减,心头蒙上一层厚厚阴霾。
如果按着扬州盐商的下场,那些向女真走私的商贾最终都落得破家灭门的下场,他范家这些年……
不行,需要赶回大同,与蒋总兵商议一番才是。
介休范家的主要大本营还在大同,因为主要做的就是走私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