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在端容贵妃身边儿的八皇子陈泽,伸着手唤了一声。
崇平帝看向自家那个小儿子,目中也现出几许慈爱之意。
如崇平帝这般刻板、严肃的性情,对魏梁二王向来以严父自居,但面对最小的儿子,因为没有太多期许,反而没有给予一定的慈爱关注。
宋皇后笑了笑,轻声说道:“回来了。”
“说着不怎么着,还是忙了一整天。”崇平帝笑了笑说道。
端容贵妃不由看向自家女儿,然后就见着令丽人玉容微滞的一幕,暗道,这个咸宁真是……避也不避人。
分明是咸宁公主走到贾珩近前,伸出纤纤玉手,拍着贾珩肩头的雪花,少女山字无翼冠下满是专注之态。
此刻,一众宫女内监都低着头,不往着两人瞧着。
贾珩神色略有几分不自然,看向那容颜清丽的少女,使了个眼色,示意少女收敛一下,柔声说道:“好了,我没什么事儿了。”
其实也能明白咸宁的一些用意,无非是宣示主权,在天子和后妃二人面前催婚。
这个时代的礼教对宗室帝女自然要宽容许多,规矩是用来约束普通的老百姓。
“先生将披风解下来吧,雪融了雪水,会把披风浸湿的。”咸宁公主眉眼弯弯,目中满是少年的清隽容颜,声音轻柔如柳叶抚水,说道。
众人说话间,步入灯火通明的殿中,地龙送来的暖气弥漫萦绕,室内不见寒冷,在暖意融融中混合着沁人心脾的熏香。
皇室自是用着上乘的香料。
崇平帝落座下来,说道:“梓潼,让御膳房准备膳食,再将御酒拿来一壶,朕等会儿小酌几杯。”
“陛下。”宋皇后闻言,玉颜神色嗔怪地拉了下崇平帝的衣袖,声音娇媚婉转,如黄莺出谷,蕴着几许江南烟雨水乡的酥糯,完全不似生育过两子的模样。
贾珩端起茶盅,小口抿了抿,不由看了一眼宋皇后。
丽人云髻巍峨,金翅步摇在彤彤灯火映照下,五彩华光,而那张眉眼如画的芙蓉玉面梨腮胜雪,挺直小巧的琼鼻下,两瓣粉唇莹润微微,此刻嗔目中眉梢眼角无声流溢的柔美意韵,让人心头悸动莫名。
崇平帝笑了笑,说道:“梓潼,天冷身寒,少饮无妨。”
咸宁公主玉容上现出担忧之色,劝道:“父皇,太医先前叮嘱过,父皇还是要以龙体为重。”
崇平帝凝眸看向咸宁公主以及一旁的贾珩,说道:“咸宁,你明年就要开府,父皇心头有些感怀,戴权让她们拿女儿红来。”
自家这个女儿,以往他忙于国事,也没怎么太留意,如今也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我家有女初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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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宁公主妍丽玉颊微微泛起胭脂红晕,语气泛着羞涩,柔声道:“父皇。”
女儿红,民间唯有女儿出嫁,才喝着女儿红,父皇这是要将她托付给先生了吗?
宋皇后闻听崇平帝之言,看了一眼贾珩,正对着那慌乱闪开的目光,秀眉之下的美眸怔了片刻,恬然玉容转向崇平帝,柔声道:“那等会儿陛下小酌两杯,不可饮多了。”
端容贵妃也轻声劝了一句,道:“陛下,保重龙体才是。”
崇平帝应了一声,看向贾珩,说道:“子钰,你和朕说说那火铳的事儿。”
贾珩方才茶盅,整容敛色,说道:“圣上,火铳不同于京营所用的火器,红夷大炮射程更远,但此物有一个缺点,就是笨重,需要用骡马拉动,也能更为机动,将红夷大炮的作战地域不限于守城,此外红夷的火铳也比我朝军器监织造的火铳要更为可靠。”
他可以用骡马进行最为初步的机械化,当然,随着与女真交战,之后的效果肯定不如头一次强。
而且平行时空的女真也通过缴获得到了不少明朝的红夷大炮。
“如是与女真在草原争锋,火铳可能压制女真精骑?”崇平帝问道。
贾珩轻声说道:“如是火铳再行改进,对女真骑射之卒也能克制,至于想要碾压,现在的火器制艺还有许多困难。”
见崇平帝沉默,贾珩道:“圣上,女真之强,从来不在精擅骑射,而在于悍不畏死,彼等崛起于白山黑水的苦寒之地,为了生存势必无所不用其极,女真八旗初始也不过几万人,先是趁着明亡之时汲取了中原王朝的残明裔民,后来窃据辽东,击败蒙古,吸纳了汉人、蒙古人以及女真部落,犹如战国之秦国,奋六世之余烈,而女真人口和国力并不如我大汉强大,但每次出征,全民皆兵,故而部卒多悍不畏死。”
崇平帝闻言,面有思索,说道:“子钰所言不差。”
贾珩道:“青史之上,也有类似对局,如金宋之时,前宋遭逢靖康之耻,等到南渡偏安,金国上层耽迷享乐,醉生梦死,蒙古部落迅速壮大,然后迅速席卷南北,得了天下。”
崇平帝闻言,叹道:“耽迷享乐,醉生梦死。”
贾珩道:“圣上,我中原王朝一旦强盛,就如刘汉、李唐,匈奴、突厥初时虽肆虐一时,但只要中原王朝励精图治,一旦缓过劲来,以庞大体量总会取得大胜,反之,中原王朝国力衰弱,吏治腐败,内忧外患,异族才得可趁之机。”
崇平帝感慨道:“先前的河南之乱是这般一回事儿,还有河道衙门贪腐……子钰所言,切中时弊啊。”
记得就是眼前少年当初在含元殿内书房给他梳理了乱成一团的军务和政务。
贾珩道:“圣上,河南之乱既有天灾所致,也有人祸之因。”
崇平帝点了点头。
贾珩转而提起火铳,道:“但不意味着我大汉对女真就以和谈换取休养生息的时间,火铳与红夷大炮,可以缩短我大汉与女真相持反攻的时间,从全局而言,经五年积蓄国力,但我朝通过兵器取得对虏战场的局部胜利,提升我大汉的民心士气,积小胜为大胜,日拱一卒,功不唐捐,最终一举而胜女真。”
他觉得天子可能有些被今天的太庙献俘一事冲昏了脑袋,心底开始存了一丝幻想,他需要给天子适当泼泼冷水。
崇平帝目光微动,点头赞同道:“是积小胜为大胜。”
贾珩说道:“如今江南海战只是第一场,我朝只要按部就班,时间就在我朝一方。”
崇平帝道:“女真明年势必不会罢休,子钰也当好好应对,对了,还有水路。”
贾珩道:“江南水师已经重新练兵,严保江南诸府县安全,以臣推测,女真大概会从蓟镇出兵,牵制我朝兵马,但真正战略方向当在察哈尔蒙古,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女真笃定汉廷不敢出塞野战,插手女真的统一蒙古之战,而一般的敲边鼓,女真并不惧怕,这是与大汉边军打仗打了几十年建立的心理优势。
崇平帝道:“子钰所言甚是,明年仍需刷新吏治,推广番薯种植,缓解灾荒,整饬边军,并不急与女真决战,如今我大汉当持守势,步步为营,稳扎稳打。”
贾珩拱手道:“圣上明鉴,臣也是这般意思。”
宋皇后和端容贵妃也听着君臣二人或许翁婿二人叙话,对视一眼,心头欣然。
崇平帝道:“子钰先前要所言,边军如今维持庞大的军备,每年耗费国帑无数,仍需整饬,只是年初南安郡王、保龄侯都已整顿过。”
现在他也有些怀疑两人的所谓整饬究竟起了多少作用,这子钰整顿京营、江北、江南大营,其中经历了多少血雨腥风,而后来的战事也证明整顿是卓有成效。
南安郡王和保龄侯两人,就这般轻而易举地完成?
贾珩道:“圣上,边军有些是积年痼疾,边将势大根深,也不好妄动,需得一步步来。”
虽然中枢威信日重,但边军也不是容易拿捏的柿子,一旦激起兵变,容易变成鞭长莫及。
崇平帝点了点头,微笑道:“子钰老成谋国,这些是需一步一步来。”
怪不得子钰要前往太原、大同,的确是密而不乱,希望也能如江南一样,再奏凯歌。
事实上,今日的一场太庙献俘,让这位天子尝到了甜头,不自觉提高了阈值和期待。
宋皇后笑意嫣然地看向两人,柔声说道:“陛下,晚膳准备好了。”
此刻,静静在一旁听着的咸宁公主也拉着八皇子陈泽的手,说道:“父皇与先生说着公事,我们插都插不上嘴。”
崇平帝于是吩咐着宫人传膳。
今天有些事儿,第二更不一定能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