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圣上。”水溶起得身来,年轻俊朗的面容上见着恭谨,说道:“未知圣上召见微臣,有何吩咐。”
崇平帝也不绕弯子,说道:“这次召见水卿,是有差事下派,贾子钰上疏,提及江南之地,水师尤重,而江北江南大营已得整饬,粤海水师也可镇守粤湾,唯杭州、福州二地水师,经先前大败,亟需整饬,贾子钰向朕极力举荐水卿。”
水溶闻言,心头一惊,欣喜说道:“永宁伯向圣上举荐微臣?”
此刻的水溶心头振奋,颇有一种“明公竟也知我名”的激动和振奋。
不怪水溶如此,因为贾珩现在的威名就是有了这么一些意思。
崇平帝沉吟道:“贾子钰说水卿为忠贞英睿之士,可堪整饬两地水师大任,水卿也知晓,先前女真通过海上犯我大汉疆土,如贾子钰所言,水师以后当为我大汉进略女真的主要用兵方向。”
其实,这位天子心底深处也有些费解。
按着先前大同、太原整军的成果来看,水溶太过年轻,不够雷厉风行,而且才干是要差上一些,但贾珩在奏疏中将水溶夸赞为英才之士,可堪大任。
水溶闻听崇平帝之言,心头激动不已,拱手道:“圣上,微臣愿往江南,整饬福州、杭州两地水师。”
士为知己者死,这大汉朝堂之上,唯永宁伯知他!
水溶从大同、太原返京以后,其实没少听到一些闲言碎语,主要是对自身能力的质疑,各种闲言碎语很不好听。
见水溶神情诚挚,崇平帝暗暗点头,不管如何,这份主动任事之心,倒也有可取之处。
沉吟片刻,说道:“此外,还有一事,楚王在金陵遇刺,世子夭亡,贾子钰目前在处置此事,你向子钰传旨,让他以锦衣府卫探事查察逆党,以天子剑肃正奸邪,不论牵涉到谁,如有谋逆情事,严惩不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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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臣遵旨。”水溶拱手应命,但心头已是掀起惊涛骇浪。
废太子、赵王逆党真是阴魂不散,每一次出现都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等水溶走后,崇平帝脸色阴沉,心头杀机沸腾。
只是想的深了,难免也有一些犹疑不定。
江南如果再行大肆株连,是否有损圣德?使更多的人怀念……那人?
其实,在隆治帝诸子当中,废太子仁厚,相比如今的崇平帝,尤其是数兴大狱以后的崇平帝,江南一些上了年龄的官员的确对那位礼贤下士,待下宽厚的废太子有着好感。
想起那位待人宽厚的长兄,崇平帝目光复杂,手中握着朱笔的手都在轻轻用力。
当年那人与静妃偷情一事,原是他的一场设计……
“咔嚓……”一声,打断了中年皇者的久远思绪,清脆的声音,让不远处的戴权吓得一哆嗦,连忙将头紧紧垂下,心头凛然。
分明是因为太过用力,手中的朱笔从中折断,带着红色墨汁的笔头落在黄色龙袍之上,顿时污了龙首图案。
崇平帝瘦松眉宇之下,眸光远眺向窗外冬日的宫殿,冬日的长安,西北风有些大,呼呼吹动着琉璃瓦,带起一片灰尘。
中年帝王面色如霜,目光现出坚定之色。
他没有做错,这都是为了大汉的江山社稷!
而他即位以来,苦心孤诣,励精图治,志在中兴大汉,所以才有京营迅速平定河南之乱,取得江南大捷。
而这只是开始,将来辽东也要在他的手中收复,再造乾坤!
否则,如是以那人的柔弱性子,焉能治理得了这摇摇欲坠的汉家天下?
此刻,这位面色冷硬的天子,将心头深处的一丝异样思绪斩断。
而在神京城中,随着楚王在江南遇刺,背后是赵王余孽搞风搞雨,内阁的杨国昌以及韩癀、赵默等人也都陆续知道消息,都是心惊不已。
杨国昌还好,齐党的基本盘不在江南,对大狱不大狱持无所谓的态度,但韩癀以及赵默两人就不一样,闻听此信以后,就联袂而来求见崇平帝。
韩癀看向对面大明宫内相戴权,拱手道:“戴公公,还请通禀,我等有要事求见圣上。”
“陛下有言,如果是因江南楚王遇刺一案而来,不必再行进言。”戴权白净面皮上面无表情,又道:“陛下说,既由永宁伯在江南接手,以其公正性情,定能不枉不纵,诸卿不必相疑。”
此言一出,韩癀与赵默二人,对视一眼,心头微惊。
转念一想,好像是这个道理。
因为贾珩为锦衣都督以来,在先前的皇陵贪腐案也好,抑或是河道衙门贪腐一案,基本做到了有理有据,从不罗织罪名,肆意株连,表现了一个不同于酷吏的刚正不阿的形象。
换句话说,永宁伯的格局是军机大臣,枢相之臣,不是佞幸于上的酷吏,后者就是夜壶,用完将来会丢。
韩癀面色顿了顿,也想清楚了其中关节,看向赵默,道:“回去吧,此事交由永宁伯处置。”
赵默点了点头,也暂且放下担忧的心思。
……
……
金陵,离甄家所在庄园隔着一条街道的宅邸,原是甄晴购置的一座宅院。
距离楚王遇刺已经有四五天时间过去,在楚王世子陈淳安葬以后,甄晴离开了驿馆的伤心地,来到宅邸静养,疗治心伤。
而随着时间过去,整个江南官员也为楚王遇刺,事涉赵王余孽一事风声鹤唳,提心吊胆。
尤其是在国子监方尧春被请进锦衣府喝茶、羁留以后,这种恐慌无疑放大到极致。
而贾珩这几天一边派着锦衣府卫调查陈渊的下落,另外一方面就是从吏部调取江南官员的档案,主要是履历中寻找与废太子、赵王有所交集的官员。
后者更是吓坏了江南的一众上了年龄的官员。
当锦衣府镇抚司传出,锦衣府的探事已经开始从奏疏存档中,调阅当年上疏言及赵王、废太子的官员。
江南官场闻听此事已是胆战心惊,噤若寒蝉。
这就相当于追查历史问题,谁敢说当年没有上疏中提及废太子和赵王,如果被人拿出一封奏疏断章取义,从中引申出仰思废太子,那就是塌天之祸。
陈潇轻声道:“你真的要查那些党羽?”
陈渊究竟在江南有多少党羽,她其实也不知道,陈渊以前都是防着她的。
贾珩沉吟道:“肯定得查,潇潇,你看现在金陵城是不是安静了许多?伱看这朱雀大街之上的狗见了锦衣府卫都不敢多叫一声。”
陈潇:“……”
想了想,担忧说道:“可这样大海捞针,未必真的能查出来什么,真的要兴大狱?”
贾珩凝眸看向少女,说道:“不急,这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可以查个一二年,有些手段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
其实,他是不想大造冤狱的,因为不仅名声不好听,容易招人恨,而且容易出现冤狱,妙玉就深受冤狱之苦。
不过,他可以作为一个起因,谋划拆分江南省。
效仿康麻子拆分出安徽和江苏两部,安徽用北人来治,从地域上分化铁板一块的江南官场。
但问题在于,一来是举荐谁为巡抚,二来是天子的心意和齐浙两党的博弈。
如果是林如海肯定合适,但林如海要回京中担任户部侍郎。
李守中?前国子监祭酒,贤名传于海内,加都御史衔巡抚一省,资历勉强够,但此事不能急,需要慢慢谋划。
当然也可以用来当作筹码与楚党联盟。
“到了。”陈潇轻声说着,看向不远处的宅邸,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贾珩应了一声,翻身下马,今天他打算过来看看磨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