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来个锦衣府卫押送着几个人向着外间回去,不多一会儿,就隐隐传来一声惨叫。
贾珩看向下方跪着的几位军将,然后转眸看向已经闭上眼睛的安南侯,道:“如此桀骜不驯,然而却并无昔日血勇之气,我大汉军将沦落至此。”
不多一会儿,理刑百户商铭面色红润,目中煞气腾腾,领着几个锦衣府卫从外间而来,用布包抱着人头,道:“都督,三将人头在此!”
“送至江南大营,使诸军引以为戒!”贾珩面色如霜,沉声道。
商铭高声应是。
“几位将军都送至外间,行刑,下狱。”贾珩看向下方一众军将。
处置完一应军将,贾珩看向一旁的安南侯叶真,问道:“叶侯,不知我这番处置,安南侯觉得可还妥当?”
其实这番问着,已有几分杀人诛心之意。
叶真这时才睁开眼,叹道:“军法如山,永宁伯处置并无不当。”
辕门悬首,杀鸡儆猴,看似江南大营的军将是猴,他何尝不是那只猴?
贾珩沉声道:“江南大营从即日起全面整顿,清查相关兵额,追缴历年贪墨军饷,还请叶侯协助。”
就在这时,从外间进来一个将领,拱手说道:“大人,江北大营水师五千大军已开赴新江口,抵达金陵。”
贾珩起得身来,说道:“叶侯,随我去迎迎江北大营的水师。”
这水师只是第一批,等后续还有其他兵马开赴江南大营,将兵变的风险降至最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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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他根本不能像王子腾那样,待兵变激起之后再行镇压,否则,对他这种军机大臣而言,无疑是某种程度的失职,必须在火势没有彻底烧起来之前,将火苗扑灭。
叶真面色默然片刻,声音低沉说道:“永宁伯,我身子不大舒服,可否先回侯府。”
昔日的袍泽,方才人头血淋淋地出现在他眼前,他却无能为力。
贾珩见叶真神色失魂落魄,也没有强留,道:“那我送送叶侯。”
昔日部将死在眼前,对叶真还是有着不小刺激的。
他此举并非有意树敌,或是对安南侯有什么私人恩怨,而是……打击安南侯的威信和自信。
将安南侯对江南大营的影响力降至最低。
他作为江南大营的整军之人,自然要施加自己的影响力。
待将安南侯叶真送出镇抚司,贾珩重又返回镇抚司的官署,看向刘积贤,道:“昨日兵部的那几位官员,可曾招供?”
昨日前往兵部,拿下了武库、车驾两清吏司的郎中、员外郎等官员,现在诏狱受审。
刘积贤禀告道:“经过连夜讯问,已经招供了一些,卑职还在讯问,不过户部方面听闻协查,户部侍郎谭节谭大人,问大人什么时候有空,相见一面。”
谭节现在还记着贾珩的保举户部尚书之言,而且,听说兵部武库清吏司虚报账簿,向朝廷多索兵饷,遂拿出了户部的相关支取明细,协助锦衣府镇抚司查清案情。
贾珩点了点头,道:“等事后将询问口供汇总成册拿过来,至于谭侍郎,就说本官明天有空暇,先议盐务整改事宜。”
口供都是事后弹劾两位兵部侍郎的证据。
蒋、孟两人,目前还没有把柄落在他身上,而武库亏空、军械虚报,就是弹劾的罪证材料。
刘积贤拱手应道:“稍后,卑职就将簿册递送给都督。”
贾珩点了点头,示意刘积贤去忙,然后返回后堂,此刻一身飞鱼服的陈潇,放下茶盅,起得身来,迎向那少年,问道:“前面杀了人?”
“杀了三个,剩下的网开一面,江南大营后续整饬就容易多了。”贾珩坐将下来,端起茶盅,一饮而尽。
“唉,唉?”陈潇秀眉蹙了蹙,看向贾珩手中端起的茶盅,盈盈如水的目光波动了下,旋即恢复平静。
“怎么了?”贾珩诧异了下,喝了茶,润润嗓子。
嗯,怎么是半盏茶?
陈潇提起茶壶,在贾珩手旁放下的茶盅中,斟了一杯,默然坐在另一侧椅子上。
“我又不嫌弃你。”贾珩凝眸看向气质清绝的少女,轻声道。
陈潇:“……”
贾珩也没有在意,拿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笑了笑说道:“潇潇,等会儿,咱们去渡口迎迎江北大营的水师,等之后兵马陆续开来江南大营,整军就可展开了。”
事情到现在,基本是初步理清内部,下一步就是聚精会神整饬军务、盐务。
陈潇玉容微顿,轻声道:“募训兵卒所需统兵将校,伱打算怎么调配?”
如果江南大营也握在他手里,那么……
贾珩看向一身飞鱼服,头戴山字冠的少女,少女眉眼英丽,顾盼神飞,轻笑道:“潇潇郡主,你这是在刺探军机吗?”
陈潇:“……”
“爱说不说。”陈潇冷哼一声,似恼怒说着,方才还说不嫌弃,这一会儿又藏着掖着。
正这般想着,却见自家的素手又被那少年握住,不由凝睇抬眸。
贾珩抬眸看向陈潇那双能照出人影的明澈清眸,低声道:“中低阶将校量才录用,高阶将校向朝廷上疏,恭请圣裁。”
毕竟,他没有领兵打过太多胜仗,河南一战虽然提拔了贾族的小将,但核心圈层也就谢、蔡等人以及原本就是贾家在京营的旧部。
其实,他夹带里其实也没有多少人,江南大营这边儿,也不能从贾族调一堆小将充任高位,而且行迹太明显了。
不用说,卫指挥之类的官职,不能强推,一来荐举之人功劳足够,二来肯定要取得崇平帝的认可,如果他随意任命就是犯着忌讳之事,如年羹尧一样,甚至比之情况更为严重,因为他是天子的女婿。
不过,参将、游击倒可以培养一下。
“我打算以千户编练兵马,其他几位卫指挥、指挥同知暂时空悬,一来待朝廷任命,一来所谓宁缺毋滥。”贾珩想了想,看向陈潇,轻声说道:“其实新军方得整训,关键在于练兵,不在于常备统兵之将,如遇战时,再调拨游击、参将即行统兵。”
这是目前他应对手下没有心腹兵将补充军职的方法,当然还是需要战事,唯有战事,才能让他发掘的人才迅速得以提拔。
否则,他练好兵马之后,就是给别人做嫁衣,等到崇平帝派下几个军将统兵,那么随着时间过去,他对江南大营的影响力也就逐渐减弱。
所以,当初坐视多铎,也是期望他……能再在海上搞些事的。
嗯,这些就是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一丝绝不可道于人的想法。
潇潇作为现场怪,还是猜出来了一些,但这位周王独生女似是很乐意见他这般一样,也不知是不是仇恨入脑了。
是的,他要在江南尽量培植一些自己的党羽。
于公,如他这样的柱国之臣,也需要在地方上有着一些党羽呼应,于私,一旦晋阳、甄氏双妃的事情暴露出来,面对阴谋诡计,也不能一点儿真的反抗能力都没有。
陈潇闻言,思量片刻,颔首赞同道:“此法甚好,现在江南大营初整,也不宜派一些不明就里的将校胡乱插手。”
这人真有深谋远虑,只是如此一来,就可慢慢等手下的军将立下功劳,渐渐补充进江南大营的职位。
几乎可以想见,只要南方还有战事,就能培养一些部将充任军中,这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只是,他怎么和自己说着这些?真就和她不见外了?
此刻,少女抬眸看向目光幽幽失神的少年,怔了片刻,旋即,忽而发现自己的手,被贾珩握在掌心好一会儿,方才竟无所察?
清丽如雪的脸颊闪过一抹淡淡红晕,迅速抽离,端过茶盅,低头轻轻抿着一口,秀眉之下的弯弯眼睫急剧地颤抖了下,继而恢复平静。
却没有意识到,那茶盏正是贾珩用过的茶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