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昆转而再次问道:“不知永宁伯对盐务来日整饬,如何厘画经纬?”
贾珩笑了笑,说道:“齐阁老稍安勿躁,等盐运司结余亏空追缴而来,再议此事不急。”
齐昆闻言,心头却也有所明悟,复开中之法几是不可能了。
这几天,其实他也在思索开中之法,的确有着致命缺陷,只是盐务究竟怎么改,也不知这贾珩是什么主张。
“如今盐务亏空一桉发桉,势必对盐业产销,百姓日常食盐有所冲击,永宁伯还当于盐务早作打算才是。”齐昆提醒了一句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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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笑了笑道:“盐法新务,不是三言两语可定,等盐运司贪腐之桉查清之后,再行绸缪,都为时不晚。”
齐昆点了点头,也没有再说其他。
待齐昆离去,后堂一时剩下贾珩与林如海,两人叙着话。
林如海关切问道:“子玉,前天去了甄家?甄家怎么说?”
贾珩道:“甄家老太君说了不少好话,但江南大营已经在两江总督衙门率领下即行整饬兵务,据说招募了不少兵丁,将原镇海卫改为镇海军,以甄铸为检校水军节度副使,操演水师,重布江防,严查沿海,严防女真奸细刺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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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两江总督衙门已和安南侯先行整饬水师两卫,修整舟船,准备强化江防,而此刻的整军使就是甄铸。
嗯,甄铸终于圆梦水师营节度副使,解决正三品待遇,可以独领一军,大展宏图。
贾珩听到此信后,抱着过来赔罪的甄晴连续颠了十几下,引起双手缠搂着贾珩的磨盘好一阵嗔怪,如下了猫崽的母猫一样,轻轻咬了贾珩的脖颈一口。
至于甄韶,则是向两江总督府告了假,按着甄老太君的嘱托,并未接受两江总督衙门关于镇海军节度使的任命。
林如海皱了皱眉,声音冷了几分,道:“甄家的确有些过分了。”
这等政治上背信弃义的行为,历来为官场所不齿,而且也坏了,或者说截胡了贾珩的布置。
贾珩道:“姑父,甄家如此作为,其势不能长久。”
与甄家保持距离,但也不一定要脱钩,而且磨盘前两天也好好伺候了他几回。
林如海想了想,提醒说道:“子玉,天子当年在潜邸之时,就不怎么喜甄家仗着上皇宠信,在江南之地横行无忌,曾经上疏请求彻查体仁院,但没有被上皇注视。”
贾珩问道:“还有此事?”
林如海沉声道:“天子当年在潜邸之时,已看出我大汉内忧外患,外强中干,想做不少事,但都没有做成。”
贾珩感慨道:“圣上继位之后,是不容易。”
林如海铺垫了一会儿,终于隐晦规劝道:“子玉似乎与甄家过从甚密,当然甄家两家原是世交,一下子也不好切割,不过如能借整军一事疏远,也是一个机会。”
官场之上,没有旗帜鲜明的反对就叫切割,疏远就已是某种程度的切割。
贾珩整容敛色道:“姑父,我会留意的。”
他本来就是利用甄家,他所希图的是,等着他亲自抄甄家,甄家还要谢谢他,磨盘更不会怨他。
嗯,好话说尽,坏事做绝。
林如海表达完规劝之意,点到为止,因为有教一位军机重臣做事之嫌,轻声问道:“江北大营怎么样?军械兵饷可曾齐备?”
贾珩道:“今江北大营兵丁已经补额齐全,相关贪墨兵饷的将校,补出近百万两财货,从河南来的一万步军和淮安府的河标营,也相继归入江北募训,南京户部方面,紧急出筹措了一波兵饷,以之招募兵丁,应能实额兵丁,江北大营三万兵丁,不日就可齐备。”
他打算试行扬州与河南的异地服役之制,一年一次调动,然后通过其他办法安抚军心。
异地服役有个问题,兵有思乡之心,而官僚体制欺上瞒下,激起兵变。
比如庞勋的桂林之乱,以几百戍卒从桂林打到徐州,直接切断江淮,推掉了唐王朝覆灭的第一块儿多米诺骨牌,而后酝酿了王仙芝、黄巢之乱。
不过扬州可不像桂林那般艰苦,只怕河南兵丁要不了多久就在秦淮风月中五迷三道。
至于南京户部,自从他说了那番以利动之言后,南京户部的谭节比谁都勤快,第二天还有些装模做样,扭扭捏捏,等到第三天就筹措齐备了银两。
林如海点了点头道:“这些军务,子玉最为拿手,我就不说了。”
待与林如海叙完话,贾珩与陈潇返回所居庭院,身形窈窕明丽的少女,将一双清澈明眸投向那少年,低声道:“盐库亏空能追缴回不少银子罢,来年用兵的银子都有了。”
“等有了银子之后,就可重建海师,等北征之时,也能策应大军。”贾珩面色微顿道。
陈潇问道:“以如今之国力,真的能收复辽东旧地?”
眼前少年虽然在男女之事上有些胡闹,但在这等军国之事,见识不凡。
贾珩摇了摇头,目光似穿过静谧的月色,投落在北方的茫茫草原之上,轻声道:“如平灭辽东,就算一切顺利,至少也需用五年之功,或许时间长一些,十年也是有的。”
陈潇目光也看向天上渐渐西沉的明月,喃喃道:“五年和十年,这么久吗?”
如果他真的能收复辽东故地,那时,威望隆着,以那位的猜忌之心,肯定不会容他,那时他挟大胜之威,夺回皇位,天下也能忽略他的出身的不光彩之处。
贾珩转眸看向那清绝玉容上现出思忖之色的少女,唤了一声道:“潇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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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他觉得与这位周王之女也成了他的帮手,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许是那一次……尝汤?毕竟十滴血,血浓于水了都。
陈潇收回纷乱的神思,清眸倒映着少年清奇的玉容,蹙眉道:“喊我做什么?”
贾珩伸了伸手,轻轻拍了拍陈潇的肩头,温声道:“等这边儿事定了,咱们四处走走,你这段时间都憔悴了不少。”
有时候觉得眼前少女为了仇恨而活,连个亲人也没有,倒也挺可怜的。
陈潇:“……”
这人,又撩拨她是吧?
终究现场怪了许多次,对贾珩的一些“伎俩”也有了几分了解。
只是对上那一双温煦的眸子,那目光深处的真诚毫无伪饰,心头竟也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暖流,只是玉容如霜,冷眸瞥了一眼那少年,幽声道:“陪你的林妹妹还有晴儿、雪儿去四下走走吧。”
在金陵几天,除了咩咩,就是和两个妖妃胡闹,哪天被两个妖妃榨干,她都不稀奇。
……
……
而就在贾珩与陈潇叙话之时,在崇明沙入海口通往通州港的遥远海岸线上,海上风浪平静,唯有星子稀疏的天穹之上,一轮明月高悬,一艘吃水甚深的海船,桅杆高高挂起的船帆,随着海风鼓荡而起,舟船破水传来的“哗啦啦”声响,传至遥远之处。
船首之上,赫然站着数道人影,后金豫亲王多铎一身戎装,腰间按着一把宝剑,目视远方,有些苍白的脸色,阴沉似铁。
身旁赫然是金沙帮的大当家严青,四海帮的大当家秦洞,怒蛟帮的大当家上官锐,不过都是穿着女真的制式盔甲,正白旗的一牛录三百人,则在周围与几家海寇势力混合站着,一时间还真分不出。
经过多铎的一番斡旋和施压,金沙帮、四海帮、怒蛟帮这些活跃在南洋海贸之间的海寇,有不少因利而聚集而来,大约七八千人,乘着三十多条船,向着通州港逼近。
多铎目光眺望着远处,冷声道:“诸位,本王方才说如何,这崇明所的水师兵丁全无防备,烽候更是并无示警,足见沿海诸卫,玩忽怠慢,战力不堪一击,等我等歼灭了通州港的镇海卫,就能直逼金陵。”
当然,在场之人知道这纯属扯澹,单凭他们七八千人,怎么可能打下陈汉的南都,但只要在沿海城池抢掠一番,这收获也不小了。
这时,上官瑞面色凝重,翁声翁气道:“豫王爷,这通州港水师可有不少,至少得有一万多人。”
“上官帮主多虑了,通州港的镇海卫,近些年兵丁久疏战阵,都是一些老弱。”多铎身旁的邓飚开口说道。
葫芦庙的小沙弥道:“只怕这往金陵都是一马平川,一举攻下陈汉旧都,定鼎南国,指日可待。”
四海帮大当家秦洞道:“江北大营还有一支兵马,再说金陵也有不少步卒,周围不少府卫,单凭我们这些人,根本不可能。”
如果不是因为被东虏亲王的海贸利益驱动,而且还仅仅是他们假冒女真,这趟浑水还真不好趟。
多铎冷声说道:“江北大营同样不足为虑,水师更是几近于无,再说我等就算攻不下江北大营,这沿岸县城,皆为富庶繁华之地,也不虚此行了。”
在场众海寇闻言,心头都是涌起一阵火热。
反正等到与官军打硬仗的女真人,他们在旁边只是站脚助威,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