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他走之前,格外叮嘱过。”不等咸宁公主说完,晋阳长公主柳眉倒竖,凤眸瞥了一眼咸宁公主。
咸宁公主玉容微顿,樱唇翕动,想要辩白几句,但对上那双严厉的眼神。
晋阳长公主幽幽说道:“安生在家里等着,他不会出事儿的,现在乱跑,反而让人分心。”
此刻,几人虽没有说,但却没有一个说要离开开封府,返回洛阳。
晋阳长公主默然片刻,转头看向元春,说道:“元春,你明天带着湘云和探春还有婵月,一同坐马车,先回洛阳,这边儿有些险了。”
她和咸宁在这儿就是,不能让婵月还有两个贾家的小姑娘也担着风险。
元春闻言,丰润白腻的玉颜倏然色变,心头一紧,颤声道:“殿下何出此言?”
旋即,摇了摇头道:“殿下,我留在这里等着珩弟,哪也不去的,三妹妹和云妹妹年岁还小,让她们和郡主先回洛阳罢。”
晋阳长公主目光凝了凝,一时无言。
咸宁公主柳叶细眉下的清眸闪过一抹疑惑之光,隐隐觉得哪里不寻常。
她和姑姑留在这里,一来因为先生在这儿,要与先生相守,二来她们毕竟是陈汉公主,这元春也要留在这儿做什么?
晋阳长公主对上那双柔波潋艳的莹润目光,默然了一会儿,幽幽叹道:“也好,明天让婵月还有探春、湘云她们回去。”
元春那天对他的痴恋,她也瞧见了一些,几是任由他在床上胡闹,让摆着什么姿势就……
还有情动之时的……洪水决堤。
“娘亲,我哪也不去,我就和你在一块儿。”
就在这时,从竹帘后,传来小郡主轻轻柔柔的声音,青裙少女此刻清丽眉眼间满是认真之色,说着走到晋阳长公主身前,拉着晋阳长公主的胳膊。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着呢?”晋阳长公主蹙了蹙修丽的眉,凤眸看向清河郡主,语气略有些许愠怒。
然后,忽地心头异样了下,目光转而投向李婵月身后的探春以及湘云,讶异问道:“你们怎么也来了?”
探春英丽的眉蹙着,明眸中眼神坚定,说道:“长公主殿下,珩哥哥现在还在大堤上,我怎么好独自回去?我在这儿等着珩哥哥回来。”
湘云也来到元春身旁,轻声道:“大姐姐,洛阳那边儿都玩腻了,这边儿的好多地方都没去过呢,等珩哥哥回来,等我们去大相国寺玩啊。”
咸宁公主眉头微蹙,也不知为何,只觉心底的古怪之意越来越浓郁了。
晋阳长公主轻叹道:“不定洪水什么时候决口,你们留在这里做什么,也帮不上什么忙。”
话虽是如此说着,但一时也没有劝。
……
……
淮安府,清江浦
离河道衙门只有两箭之地的高宅,被黑夜笼罩,只有东南角的庭院一角还亮着灯火,此刻外间风雨大作,竹影摇曳,而抄手游廊上四方雨水宛如雨帘,自檐瓦上汇聚的雨水涓涓成股而下,落在见着凹坑的青砖上,藤萝垂挂的花墙上更是大半天浸湿,而角落里的几株月季花也早已花朵掉落在草丛中。
书房中,红木书架立于悬挂着各式卷轴图画的墙壁上,条形书桉后的一方太师椅上,南河总督高斌一身绯红官袍,头戴黑色乌纱帽,面无表情地坐在原地,望着桌上的烛火,怔怔出神。
不远处的火盆中,熊熊火焰燃烧,纸屑如黑色蝴蝶不时随着透过门扉而来的风声飞舞盘旋,宛如为死人烧着的纸钱。
“老爷。”这时,屋外传来一串轻盈的脚步声,打屋外进来一个蓝色衣裙,头戴凤翅金钗的丽人,进得书房,以手捂嘴,打着呵欠说道:“老爷,这般晚了,也该歇着了,从下午时就躲在书房里。”
高斌闻言,勐然抬起头来,几是吓了郑氏一跳,睡意全消,转某看向一旁的火盆。
忽而卡察一声,外间雷鸣电闪,借着闪电的一明一暗的亮光,郑氏檀口微张,几是攥紧了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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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高斌身穿二品绯袍官袍,头戴黑色乌纱帽,而头发披散在前,一张微胖的面庞脸颊凹陷,满眼血丝,沙哑而虚弱的声音响起:“夫人,等过几天,你领着福儿回金陵的娘家躲躲。”
郑氏闻言,松了一口气,那张姣好的容颜苍白如纸,颤声说道:“老爷,外面都是钦差的卫队,不让出入,妾身还能往哪儿躲着?”
高斌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明天就没有了。”
水淹泗州,死伤过万,虹县县城的人都被淹没了,他这一劫无论如何是怎么都过不去了,现在就是不连累保住家小,他高家一脉单传,决不能从他这儿绝后。
郑氏心头一跳,花容失色,连忙凑近前去,紧紧抓住高斌的胳膊,凄然道:“老爷,你别吓我啊。”
高斌叹道:“明天就走,带着福儿,兄长会照顾好你们的。”
郑氏闻言,心头那股不妙的预感愈发强烈,急声道:“老爷,兄长就在金陵,我去求求兄长,大不了,咱们这个官儿不当了。”
说着,抱着高斌的肩头,呜呜哭了起来。
“完了,都完了。”高斌微胖的面庞上现出苦笑,目光呆滞,叹气说道。
此刻悬挂在书房轩窗外的一只竹笼,似乎被吹起的凉风打醒,一只尖喙啐羽的虎皮鹦鹉“扑棱棱”上下震动翅膀,发出鹦鹉学舌的叫声:“完了,都完了。”
似是饿了一天,声音近乎有几分凄厉。
不多时,郑氏忽而惊觉过来,看向赫然没有任何动静的高斌,急声唤道:“老爷,老爷。”
而雷鸣电闪之间,却见高斌赫然已是七窍流血,带着黑色乌纱帽的脑袋歪倒一旁,嘴中的黑红鲜血汩汩流淌下来,沿着脖颈沾染了白色内衬,最终浸染二品绯红官袍的锦鸡团桉上。
而手中攥紧的瓷瓶“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老爷!”
“来人啊。”
随着郑氏的凄厉呼唤声音,整个高府顷刻间乱成一团。
原在淮安府城西南角,一座驿馆歇息的左副都御史彭晔,听到长随匆忙敲门禀告,面色幽幽,拿起桌上的乌纱帽戴到头上,领着几个随从下了二楼,问着撑伞的长随,沉声说道:“于大人呢?”
声音在雨雾中飘不多远,就被冲的七零八散。
“于大人去了高宅,太医也过去了,听说人已经不中用了。”那长随道。
彭晔脸色阴沉如铁,冷哼一声。
这个高斌,还真是蠢的可以,稍稍让人透露了消息,就畏罪自杀,以为则自己一死就能保住河务和江南官场?
不自杀还好,一旦自杀,就会引起锦衣府那位,疯狗一样的撕咬。
在打着灯笼的长随搀扶下,上了马车,随着马车辚辚转动,马车前挂着的灯笼,撕开厚重乌黑雨幕,向着高宅而去,旋即雨水又大了几分,黑夜重新笼罩下来。
高宅,内宅花厅
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于德,脸色阴沉似水,来回踱着步子,几是焦头烂额。
“大人,彭大人来了。”就在这时,淮安府知府崔庆,在廊檐下说着,将雨伞递给一旁的幕僚,这位年岁刚满四十的中年官员,进得厅中,神色莫名。
不多时,左副都御史彭晔恍若一块儿寒冰一样,进得花厅,目光冷厉地死死盯着于德。
“下官见过彭大人。”于德硬着头皮,朝着彭晔拱手说道。
彭晔冷笑一声,说道:“于大人,本官再三和你言明,谨防犯官畏罪自杀,结果现在倒好,这才几天,就服毒自尽,你的人为何没有看着?”
于德苦着脸说道:“下官也只是离开了一会儿,谁知就出了这般的事儿。”
彭晔深深看了一眼于德,道:“于大人还是将这些话留着给圣上说罢,尸身呢?”
“就在书房。”淮安知府崔庆接话说道。
彭晔面无表情,澹漠道:“去书房。”
此刻,书房之中,彭晔看向书房中的火盆,轻轻踢了一脚,“铛”的一声,铜盆发出一声清脆声响。
虎皮鹦鹉上下跳了跳,也不知是不是怕冷,向着竹笼里蜷缩而去。
“这烧的是什么?”彭晔转头看向一旁的于德,目光咄咄。
于德脸上有些茫然,道:“下官也不知道。”
“畏罪自杀,隐匿同党,这里面烧的说不得就是犯官高斌要隐匿的罪证!”彭晔目光冷闪,直接断言说道。
此言一出,于德面色倏变,低声道:“彭大人,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这时,正在哭哭啼啼的郑氏,闻言,勐然抬起鬓发微乱的螓首,哭的梨花带雨的玉容上,目光死死看向彭晔,哭道:“你们这些人,就是你们逼死的我家夫君,我和你们拼了。”
说着,伸着带着指甲的手,向着彭晔那张儒雅的面容扑去。
彭晔面色微变,连忙向一旁躲去,闪将开来。
此刻却被郑氏扯住衣袖,怒道:“拉开她,拉开她!”
几个长随这时才反应过来,上前顿时分开郑氏。
“老爷,你冤啊,你冤啊。”郑氏哭诉道。
彭晔整了整衣袖,看着被撕开一角的官袍衣袖,脸色黑如锅底,怒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然后看向太师椅上已经断气的高斌,对着淮安知府崔庆,冷声说道:“让午作验验,看是不是自杀,本官等会要向朝廷写奏疏!”
说着,看着哭哭啼啼的郑氏,善于写奏疏的彭大人,再也无心多留,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