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珩不再多言,出了书房,先寻一盆水,洗去脸上的脂粉软香以及手中的温润腻滑,在刘积贤所率的锦衣府卫的护送下,前往应约。
河南府尹孟锦文在洛阳城一家唤着“聚仙居”招待贾珩,不仅仅是孟锦文等河南府的官吏,还有京营驻扎在河南府的骑军将校。
因为京营骑军先前平定叛乱,而步卒后至,并未参与实战,此刻不少步卒还在黄河河堤轮班上堤修造河堤,而两万骑军由谢再义以及蔡权率领,则往来监视贼寇俘虏,以防生乱。
此外,贾珩也时常上堤巡查,可以说严格杜绝了一些苗头。
聚仙居酒楼,二楼包厢
河南府尹孟锦文携河南府的治中、府丞、通判、推官等一应员僚属官,以及致仕寓居的官吏等候多时。
此外还有京营游击将军郁方国、洛阳卫指挥使尹建鸿,卫指挥同知管绍琦、魏道言,指挥佥事、镇抚以及京营几位千户官。
都未着官服,几身着便服,等候在此,正在说着话,当然仍是秉承着文武各列一桌。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书吏,挑帘进得包厢,迎着十几双目光的注视,欣喜道:“几位大人,制台大人马车已离行辕,说话间就到。”
原本正在说话议论的文武官员,其中一位老者,笑了笑道:“孟府尹,咱们下去迎迎?”
其人名为项孟清,曾是隆治一朝的山西巡抚,祖籍河南人,因病退休后在洛阳闲居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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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样寓居洛阳的高阶致仕官吏,还有两位,分别是原河南布政使景学潜、山东右参议孙方毅。
此外还有两位特殊之人,阳武侯之子耿继盛,建昌伯之子邝鸿,两人都是四十出头模样,面容清古,虽坐在武勋之列,与周围一众武将却有几分格格不入。
这次接风洗尘,本来就是这些积年老宦组织而来,听说贾珩应允,都心头大喜。
孟锦文面色澹澹,点了点头。
说话间,都是纷纷离座起身,下了聚仙居,下楼相迎,各以官品高低而站,列在聚仙居的街道上等候。
一时间引起两旁酒肆、茶楼以及行人的侧目而视。
真应了龙科的一句话……官等人。
这和当初贾珩初来洛阳,情景还是大为不同。
彼时,贾珩虽然领数万步骑而来,但毕竟不是封疆大吏,待不多久就走,所以只有河南府官吏,官员士绅踯躅观望。
而现在永宁伯已总督河南军政,更在旬月以来,施铁腕手段,对贪官污吏,豪强劣绅惩治,将“民变”的善后事宜,做到了极致。
如今,道一句威势日隆,都不为过。
“来了,来了。”就在这时,书吏急声唤道。
不多时,就见着街道两旁酒肆之侧,一串串灯笼,彤彤火光映照下,一队队着飞鱼服、腰间佩着绣春刀的锦衣府卫当先开路,护卫着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行驶而来,停靠在酒楼之前。
锦衣千户刘积贤上前挑开车帘,贾珩从马车上下来,一身简素衣衫,头戴士子方巾,灯火映照,一张清隽、英武的面容映入众人眼帘。
“制台大人。”也不知是何人当先唤着。
众人或是作揖,或是拱手见礼。
而洛阳城中不少没见过贾珩的官吏,如项孟清、景学潜、孙方毅等积年老宦,上下打量着贾珩,目中就有异色翻涌。
无他,太过年轻了。
那张面孔,实在年轻的过分,年轻的让人嫉妒。
这就是大汉朝的军机重臣?力擒匪首高岳,收复开封府城的永宁伯?
如此年纪,就已是超品武勋。
而阳武侯以及建昌伯两人,对视一眼,眼眸之中更是精光闪烁,同样上下打量着那少年。
这位就是威震河洛,火速平叛的贾子玉,果然是少年俊彦,将门子弟。
所谓,将帅之英的气质根本藏都藏不住。
那种执掌京营二十万大军,杀伐果断,顾盼自雄的气度,或者说睥睨四顾的官威,别说穿青衫,就是穿中山装,都掩藏不住。
两人作为太宗朝的勋贵,后来因为隆治年间的政治风波,逐渐澹出朝廷的政治中心,如今过来捧场,自然是想走贾珩的门路。
至于起复,作为政治弃民的两人,根本也不太指望,只是想着两家年轻子弟能否在河南都司调整中谋个一官半职。
贾珩看向河南府的几位官员,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诸位同僚久候了,一路轻骑而来。”
官场之上,迎来送往倒也少不得,哪怕有些不喜,也少不了。
当然,也是因为前一段时间对贪官污吏的严惩,也该释放一些亲和的信号,缓和一下河南官场紧张的氛围。
河南府尹孟锦文上前,拱手道:“制台大人,里间请。”
说着,在众人如众星拱月的架势中,进入聚仙居酒楼。
分宾主落座。
在孟锦文的介绍下,贾珩与三位致仕官员寒暄着,主要是认人。
什么年轻有为,将帅之英,国之干城……各种恭维话语环绕着贾珩。
贾珩也都一一微笑寒暄,谈笑风生。
事实上,这才是官场的常态。
许是贾珩的平易近人,并非传说中那般威服自用,让在场众人都生出一股好感来。
这就是心里初步的期待不同,本来以为是少年得志,张扬跋扈,不想竟如一书生,温文尔雅。
这时,原山西巡抚项孟清,面带微笑,道:“永宁伯所撰三国一书,老夫多有拜读,当真是荡气回肠,老夫还想着会是何等扬,想来也只有永宁伯这样文韬武略俱全的大才,方能有此大作。”
毕竟,曾经是朝堂的二品大员,这时致仕,反而比在场所有人的应对都从容。
其他在场官吏,多是人精,也都纷纷附和,都是说着三国之书,是何等惊时之书。
这就好比,不称赞贾珩为军国辅臣,在河南之乱,如何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而是盛赞他多才多艺,平易近人,更能挠人痒处。
因为前者是既成事实,众所周知,不过多渲染,有目共睹。
甚至其本人都知道,听的太多太多了。
而眼下这样称赞,贾珩就成了,打仗的将帅中,最会写书的,写书的将帅中,最会打仗的。
贾珩微笑了下,说道:“项老先生过誉了,不过信笔涂鸦,见笑大方,不过,公务繁重,也没有得空暇,待得空之时,后续回目也会刊行印刷。”
景学潜手捻胡须,点了点头,笑了笑道:“永宁伯为柱国之臣,一身干系重大,公务当紧,我等虽想一睹为快,但也知道,不可因私废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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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因私废公”之语,众人都是笑了起来,气氛倒是颇为融洽。
不提贾珩与一众官僚应酬——
却说洛阳城,洛水之畔的安从坊,一座占地广阔,林木深深的宅院中,东厢书房灯火通明,人影潼潼。
几人围桌而坐,茶盅中的香茗热气腾腾,清香四溢。
楚王此行带来了两位长史,一是冯慈,一是廖贤。
“这洛阳城不愧为唐时之都,繁华比之长安,犹过之而不及。”楚王看向街道上的灯火辉煌,低声道。
作为开府多年的藩王,楚王在洛阳自然置有产业、田宅,这座宅邸就是其下榻之所。
只是,大汉明面上对藩王的限制,没有旨意不得擅离京师,故而,楚王也就随着崇平帝巡幸洛阳时,在洛阳小住一段时日。
冯慈问道:“王爷,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楚王接郑卫两藩入京没有什么麻烦,两藩之藩邸先前就被京营团团保卫更有锦衣府卫士密切监视,可谓形同软禁,楚王一到,向两藩宣读圣旨,郑王两藩战战兢兢,如何敢抗旨不遵?
楚王道:“待见过永宁伯后,再核实下相关证人证言,一同上路,再行启程。”
洛阳城中的浣花溪园的牡丹盛开其时,他其实想在洛阳多留几天,而且,先前路上听说,姑姑也将要到洛阳。
想起自家那位姑姑,楚王神情一时恍忽,心头微热。
见着楚王目光出神,廖贤唤了一声道:“王爷。”
楚王怔了下,勐地回转过神,道:“廖先生方才说什么?”
旋即反应过来,叹了一口气,道:“待在神京,如今好不容易在洛阳一趟,还不能久待,一赏洛阳牡丹,不得为一生憾事。”
最是无情帝王家,他甚至还不如一普通官吏,他们仕途失意,还能寄情山水,而他生来就在神京,拘束于方寸之地,如果就藩,更不得出藩地半步,只能如郑卫两藩一样,吃喝玩乐,了无意趣。
除非他荣登大宝,然后就能如祖父那样游玩江南。
冯慈沉吟片刻,劝道:“王爷还是当以政务为重。”
楚王点了点头,整容敛色,道:“是我一时忘情了,时候也不早了,去见见贾子玉。”
虽永宁伯日益权重,但毕竟是臣,也没有一个他早早去,等候着永宁伯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