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长史闻听此言,心头剧震,后背冷汗渗出,板着脸,顿声道:“贾爵爷……下官并无此意。”
京营举兵大索全城,为着一伶人,只怕王爷那时第一个要拿他推出来顶缸。
贾珩道:“周长史,既王府丢了人,只管发下人搜寻即是,如王府人手不够,甚至可去五城兵马司报官寻着帮助,汝登门索问,又是何道理?我荣宁二府,累世公侯,难道还会藏匿你府上逃奴?”
周长史听着呵斥,脸色难看,心头愤恨,但只能暂且压下诸般怨恨心绪,拱手说道:“是下官……鲁莽了。”
此刻,碰了钉子,已生了几分离意。
贾珩道:“不忙,大周长史来的也正好,等回去后,替我给王爷递个话,年前大相国寺王爷遇刺一桉,已有眉目,事涉白莲妖人,锦衣府正在全力缉查奸凶,明日锦衣府将会过府相询,还请忠顺王爷细说那日遇刺详情,以备朝廷缉捕!”
周长史闻言,面色铁青,目中喷火,情知这是眼前少年的反击,赤裸裸的羞辱!
贾珩端起茶盅,也不看其人脸色,道:“来人,送客。”
这时,外间等候的仆人,进入厅中,伸手相邀,道:“周长史,请罢。”
周长史一张脸又青又红,心头愤恨不已,但只得拱了拱手道:“告辞。”
转身,就是灰熘熘地离去。
贾珩眺望着周长史离去方向,彼时,暮色四合,廊檐诸处都已掌了灯,心头陷入思索。
忠顺王府,早已视他为宿敌,再惯着也没什么意思,而且这次周长史与其说是在打荣府的脸,其实还是想趁机打他的脸,也就贾政不明就里,应对失措,或者说可以欺之以方。
这时,鸳鸯在廊檐下听着厅中两人的言辞交锋,心头微震,看着那少年,面色顿了下,举步进入厅中,轻声道:“珩大爷,方才还没用完饭,不妨回去一同用些。”
贾珩点了点头,放下茶盅,道:“走罢。”
他觉得也需趁此与荣府将一些朝堂上的事务简单说说,尤其是要让凤姐约束荣府下人,否则,再为忠顺王府拿了把柄,他这边也会被动。
鸳鸯见贾珩应着,随着一同返回荣庆堂。
荣庆堂中——
贾母见着鸳鸯和贾珩二人过来,忙唤道:“珩哥儿,忠顺王府长史官儿怎么说?”
贾珩轻描澹写道:“倒也没说什么,已打发走了。”
鸳鸯道:“老太太,大爷将来人训斥了一顿了,还说明天让锦衣府上门问话呢。”
“这……”贾母面色变幻,惊疑不定。
贾珩瞥了一眼鸳鸯,皱了皱眉。
鸳鸯忙住了口,脸色悻悻,不好多言,只是垂下眼睑,偷瞧了一眼那面容冷峻的少年。
“莫听鸳鸯胡说,朝堂之争,波谲云诡,国家藩王,更是非同小可,不可等闲视之。”贾珩凝声道。
众人脸色都变幻了下,不知为何,都想起了那位楚王府的甄嬷嬷,也是被眼前少年训斥了一番。
这究竟是何等的权势?
贾母想了想,道:“珩哥儿是个有数的,外面的事,你看着处置就好。”
贾珩重又落座,微微颔首道:“老太太也不用太过担心,对了,二老爷回去歇着了罢?”
后半句却是问着一旁娴静而坐的元春。
元春柔声道:“珩弟,已回去歇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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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再次叹道:“这前后闹得一出,也着实把他气得不轻了。”
凤姐劝慰道:“老祖宗,不用提这茬儿了,现在漫天的云彩都散了,说来,老祖宗饭都没吃好,不若还先用着饭。”
贾母闻言,看着或站或坐的莺莺燕燕,连忙吩咐道:“鸳鸯,再去后厨看看,饭菜热好了没有。”
中间闹了一出,饭菜也差不多折腾凉了,早已平儿撤到厨房。
贾珩面色一整,郑重道:“老太太,你们用饭罢,我说几句话,我就回去。”
这个饭,他反正是吃不下去了,谁知道会不会再有什么波折,别是跟着贾母,三天饿九顿。
其实,黛玉、探春、湘云、薛姨妈以及宝钗也基本差不多,这时候,哪有什么心思用饭,纵是回去再开火,也不太想在荣庆堂凑着了。
至于王夫人与元春,都差不多气饱了,哪还有什么胃口?
贾母见贾珩的神色,心头诧异,低声道:“珩哥儿有什么话要说?”
凤纨、钗黛、元探、湘云都看向那少年。
贾珩沉声道:“老太太应知,忠顺王府原就和我贾府不对付,经此一事,势必对贾家愈发怀恨在心,最近凤嫂子好好管家,让下人在外少生一些事端,至于族中子弟,我也会管束好,如是这边儿府上有什么事,寻三妹妹或是大姐姐,让她们两个寻我就是了。”
他不担心忠顺王府当面锣、对面鼓地明着来,就担心使着阴招。
宁府还好,由他亲自约束着,倒无大碍,而荣国府,他有时候可能就顾及不到了。
也是时候给这些在后院不知高低深浅的妇人一些危机意识,否则不定又作出什么祸事来。
当然,回头看能不能寻人暗中盯着忠顺王府……这是机密之事,却非心腹不可。
事实上,忠顺王府还真的在搜寻贾珩的黑材料,只是一直找不到,目光已落在了荣府身上。
薛姨妈面色变幻,迟疑了下,道:“珩哥儿说的在理,上次内务府的皇商差遣,就来找茬儿,这王府倒像是就针对着咱们几家一样。”
贾母叹道:“也是上一辈儿的恩怨。”
凤姐丹凤眼转了转,轻声说道:“说来,文龙当初的桉子,若是让这王府逮着,只怕还要难办十分的吧?”
这话自是在贾珩面前,趁机化解着薛姨妈的心结,既卖了贾珩的人情,也给薛姨妈一个台阶下。
薛姨妈闻言,果然心头思量片刻,叹了一口气了,神情略有几分局促,道:“可不是,蟠儿和宝丫头也这般说,说珩哥儿一番好心思,我活了一大把年纪,在外面的事儿,见识反倒不如两个孩子了。”
这话自是薛姨妈在给自己找补,至于带上薛蟠,用意不问可知。
珩哥儿,薛蟠都不怨你,你可要善待他啊。
宝钗凝起水露莹眸,忍不住再次看向那少年。
其实她……从未怨过他的。
听着两个王家妇人一唱一和的捧着,贾珩面色平静,心头却无多少欣然,看向贾母,说道:“今天儿先到这儿罢。”
贾母点了点头,也不再强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