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 / 2)

白鹤作别

回到无尘岛,许疏楼把玄羊带到了惩戒堂,又对堂中弟子李其打过招呼,交待了几句不要苛待他,便直奔明月峰。

人间已是秋日,山中却仍然开着桃花。

张白鹤一身白衣,正倚靠在桃花树下饮酒,看到她,眼神里便浮现出一丝笑意。

“疏楼,你回来了。”

许疏楼鼻子一酸:“张师叔……”

“快过来坐,”张白鹤笑着招呼她,“我都听宋平说起了,为了把我带回来,可真是苦了你了。”

许疏楼落座,树下小几上摆了一只酒坛和两只酒杯,显然其中一只玉杯是留给她的。

张白鹤有些忧心地细看她:“你身上那蛊……”

“蛊毒已解,”许疏楼斟酒,“如今一切安好。”

“那就好,那就好,”张白鹤如释重负,“那范阳可当真不是东西,杀得好!”

许疏楼笑了起来:“冲这话,我敬您一杯。”

张白鹤从怀中摸出一件东西,递给她:“趁我还能保持神智,给你编了个竹蜻蜓,可你如今长大了成熟了,也不知道这小玩意儿还能不能哄好你。”

许疏楼有些难过,师门来信中便提过,张白鹤的清醒并不是可以一直保持的。

清醒时,他是意气飞扬的白衣剑侠;混沌时,他便是没有尊严、没有理智,满心只有人肉味道的低等邪魔。

他不能动用法力,不然会立刻丧失神智,连储物袋这样的东西都没法擅用,只能把那竹蜻蜓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

此时他身边放着一柄长剑,却不是他的那把本命剑“少年狂”,那柄宝剑,早已不知在何时被失去神智的他遗失在何处了。

“那我这厢谢过张师叔了,”许疏楼笑着接过竹蜻蜓,又从乾坤镯中取出一只稍旧一些的,“以前这只我还留着呢。”

对其他人的善意,许疏楼总是珍惜的。

张白鹤面上有些动容:“你这孩子……”

许疏楼仰首饮下杯中酒:“师叔,我有话想要问你。”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张白鹤叹了口气,“你想知道是何人加害于我。”

许疏楼点了点头,神色里带着两分不容拒绝的倔强。

“是卫师兄拿给我一本功法。”张白鹤没有放下酒杯,一边饮酒一边言道。

“卫师兄?”许疏楼面色微变,“卫玄道?”

卫玄道是陆北辰的师父,凌霄门中地位颇高的长老,连范阳这种门主亲信在他面前都要退一射之地。

当年两派联合对敌时,许疏楼见过他,对他的印象并不太好。卫玄道和他的爱徒陆北辰简直是如出一辙的目中无人,只不过当徒弟的做得明显,他却懂得稍加掩饰罢了。

当时在战场上,他坚持要许疏楼听他指挥,她当初脾气不大好,也没怎么容忍他。

所以许疏楼有理由相信,卫玄道对自己的印象应该也不怎么样,两个人之间应该是双向奔赴的讨厌。

张白鹤淡淡点了点头,提起这位害了自己的师兄,倒似并未心怀太多怨怼:“我相信他不是故意害我,毕竟如此施为对他并无好处。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他的修为地位都远高于我,我碍不着他的事。”

许疏楼垂眸:“张师叔,你能说说前因后果吗?”

“好,我就知道你不问个清楚便不肯甘休。这其中其实并不复杂,卫师兄拿给我一本功法配着丹药,说是他偶然得到的,两者结合可以迅速增进修为,这等好事我自然是半信半疑,但想着试试也没什么,”张白鹤自嘲地笑了笑,“谁想到这一试,就把我试到了这般境地。”

许疏楼起了疑心:“可张师叔你一向闲云野鹤,不像是会起意修习这种功法的人。”

“那段时间要搞什么宗门大比,我正被门主骂过几次,”张白鹤摇摇头,“他既嫌我这种不努力的长老拖了凌霄门的后腿,我好歹得做个样子。卫师兄大概也是不忍我挨训,才好心拿给我功法,却不想……我相信我出事以后,他以后便不会尝试这种东西了,不过你还是帮我带个话,提醒他趁早毁了那功法吧,免得今后再无意害了其他人去。”

“……好,”许疏楼点头,“你知道凌霄门派了范阳……”

“灭我的口是吧?”张白鹤叹气,“那些人啊,一向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做出这种事,我一点都不奇怪。好在我以后都不用再回去了。”

“……”

“疏楼,不说我了,说说你吧,我清醒后还待在这里,就是在等你回来,”张白鹤疏朗一笑,“我们的小骄傲,这许多年未见,你过得可好?”

“我很好,”许疏楼微笑,“如你所见,我现在有这么多师弟师妹,个个都爱黏着我,师叔再也无需担心我孤零零一个人了。”

“好,真好,”张白鹤笑得欣慰,“你和北辰如何了?”

“我们很好。”

张白鹤却伸手揪了揪她肩头垂下来的一条小辫子:“不用瞒我,你们两个都是我喜欢的晚辈,我自是希望你们两个好好的。但若不合适,也不必勉强,那小子确实了太傲了些,未必合你的意。一个婚约而已,不喜欢退了便是。你若不好意思开口,就叫北辰那臭小子去退。”

许疏楼笑了起来:“我就知道师叔疼我。”

“还不是你招人疼?”张白鹤摇摇头,“从前那个倔强的孩子就招人疼,现在……听宋平说你万事不萦于怀,连中了情蛊都不怎么放在心上的模样,我就更担心了,想着无论如何得等你回来见你一面。”

“张师叔,我是真的开心,我保证我每一日都快快乐乐,”许疏楼从乾坤镯里向外拿东西,努力对他微笑,“你看,这些是我在凡界买来的铜锅、蟹黄面,还有漂亮裙子,我是真的在享受这些快乐,你……你可以放心我。”

张白鹤知道她已然看透了自己的意图,也知道她是在用这种方式让他放心,面色间浮现两分不忍:“你这孩子,一向最是灵慧通透……”

许疏楼咬了咬唇,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您能不能不要……”

张白鹤垂首微微一笑:“我想对你说声对不起,我知道你为了救我付出了什么。但你我都知道,这份清醒不能永远持续下去,我随时可能变回那个邪魔。而我也不想背负着这样的罪孽活着,他们每一个人我都记得清清楚楚,那些死在我手下的人,我记得他们的哀嚎求饶,记得我是怎么在他们还活着的时候剖开他们的肚肠的……疏楼,我很感激你还我清醒,让我能保持最后的尊严来做出这个决定。”

许疏楼认真地看着他,半晌后轻声道:“我明白。张师叔,那些逝者的家人,无尘岛已经尽力补偿,你……放心吧。”

“我听说了,谢谢你们。”

“……”

“别为我难过。”

“好。”

“你走远些吧,我不想让你看到这一幕。”

“不。”

“疏楼,听话。”

“不要。”

张白鹤无奈地妥协:“那你转过身去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