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分不出这是不是傅识则回避她的借口,也无从追究。
他可能本来就没那么喜欢她,昨天又见识到了云永昌的模样,可能也没有特别强的,和她走下去的欲望吧。
原本弥合的伤口又撕裂开来。
她情绪低落地将微波炉调至一分钟,叮的一声在空荡的房子内响起。
心里空落落的,云厘坐在餐桌前,盯着这份早餐发呆。
鸡蛋和吐司,还有一杯牛奶。
习惯了这屋子里有两个人,她吃着吐司,无边的孤独感涌上心头。
没通知傅识则,云厘自己打了个车回七里香都。
直到下午,她才想起来回复傅识则:【好。照顾好自己。】
她逃避性地不再去想他们之间的问题。
好像把头埋起来,这个事情就不会更加糟糕。
笔记本里还有录制的无人机视频和音频,云厘花了几天的时间剪辑,将成品上传到E站。
傅识则会给她发微信,大多是交代一日内发生的事情。
他发一句,她回一句。
有时候半夜情绪上来了,云厘也很想不顾一切和傅识则倾诉自己内心的挣扎,对这段感情的怀疑,但往往她输了一大段文字,最终都会删掉。
她不想再来一次,让她反复地确认,他其实没有那么喜欢和在乎她。
傅识则给她打电话的时候,他们会陷入很长时间的沉默。
他们都想说些什么,却都没有说。
恋爱不只是甜的。
恋爱中会有很多摩擦、难过、猜忌和顾虑。
也并非所有人都能在恋爱中学会爱人。
……
房间中仅有偶尔响起的仪器声。
傅识则望着床上的老人,两鬓花白,脸上的褶皱代表岁月的痕迹,斑点遍布的手毫无力气地握住他的。
他坐在原处,直至监控仪变为一条横线。
傅识则给老人捋好被子。
“我不想参加葬礼。”
留下这句话,他直接出了门。室外三度的气温,傅识则忘了披上外套,身旁经过的人都像行尸走肉,他自己也是。
外婆的离世是早可以预料的,用仪器强行延长了寿命。
只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人,如今一个也不剩了。
傅识则从出生起便没有父母的印象,长大了稍微记事点,知道父母在西科大教书,除了睡觉以外几乎都窝在学校的实验室里。
父母无法给予陪伴,他从小由外公外婆抚养。
江渊和陈今平同日出生,这个渊源促使陈今平认为两家人很有缘。
他最早的记忆是三岁的时候,那时候江渊七岁,担心他走不稳,牵着他去买路边小摊的石榴。
他买了俩,给了他一个。
傅识则从小并不安分,性格有点痞,补习班上太多了,但凡有空闲时间就拉着江渊四处游荡和闯祸。
被外公外婆发现了,年长的江渊会揽下所有的责任。
江渊的性格温柔,会用甜言蜜语去哄外公外婆,经常笑着和傅识则说让他多学点儿。
他和江渊同一个小学、初中,他比江渊小四岁,跳级到初中部后,比同级人都小许多,身高也同样。
两人向来同进同出。那天江渊家里有事,他自己回家,高年级的学生被家里说比不上他这个十岁的跳级生。
傅识则从小不怕事,没有管对面是四个人,提着书包直接往前走。
几个学生揍了他一顿,把他包里的东西全翻出来,扔到旁边的水沟里。
其实他还挺无所谓的。
反正等江渊回来,二打四,应该比一打四稳妥点。
那是傅识则唯一一次被人欺负,他没立刻告诉江渊。
别人发短信和江渊说了这事儿,他直接从家里跑回学校,把那几个人推到了水沟里。
那也是江渊鲜少的发脾气,冷漠地指责他:“阿则,你现在大了,事情不和我说了是不是?”
在那之后,傅识则什么事情都没瞒过他。
高中时父母要将他接到西伏实验中学,他拒绝了。
留在南芜唯一的理由,就是想和江渊上同一个高中。
后来,两人去了同一个大学,读同一个专业。
他是在江渊的保护下长大的。
江渊教会他如何与人相处,如何爱人,以及被爱的感觉。
时间久了,他和江渊越来越相似,对方是他的哥哥,玩伴,好友。
高考前,外公去世了。
两年前,江渊和他说了再见。
江渊离开后,这两年的时间,好像是不存在的。
傅识则希望,它确实是不存在的。
今天,外婆也离开了。
所有爱的人离去时,都下着雨。
南芜,为什么总有这么多雨。
麻木地启动了车子,车海人流,四周的信息高度模糊化,雨在玻璃上粗暴地炸开。
他不能、也不想再失去了。
他想要到她的身边。
他不想给空口无凭的承诺。
只是想要,云厘给他一点时间,他会变回以前的傅识则。
停了车,傅识则喘着气,浑身湿透走到七里香都的门口,抬起手的时刻,就那么一瞬,他突然想起来。
哦,她不喜欢他这副模样。
他不该用这幅落魄的模样来见她。
傅识则离开七里香都后,开车到了南芜市公墓地,乌云密布,下午三点便像夜晚。
黑黢黢的路上只有傅识则一人。
按照熟悉的路线,他走到他常待的那个位置,照片上的人笑容若初。
“外婆走了。”
江渊不会给他答复。
“我还有厘厘。”
他想起去西伏的那天,时隔一年半,他回到控制学院的实验楼,他去到江渊的办公室,发现他的工位已经被替换掉了。
上面工工整整摆着其他人的电脑、笔筒、笔记本、外套。
明明以前有无数次,他进去的时候,看见的是江渊的外套。
没有人记得他了。
心里的缺口更大了。
他呆滞地走下楼,他看不太清楚眼前的路,只觉得黑暗绵延不断,刹那间他看见了尽头。
她的脸冻得通红,眼中带光,将卡夹递给他。
心中的缺口补上了。
傅识则重复了一次:“我还有厘厘。”
语毕,他又自嘲地笑了声:“厘厘七年前见过我。”
他垂眸,背靠着石碑,将自己蜷起来:“她想要的,喜欢的,是那个傅识则。”
“我不敢告诉她。”
“那个傅识则,回不去了。”
“我不敢告诉她。”
他喃喃自语,雨水进到眼中。夜阑不醒,他在夜幕的包裹下,忘记了时间的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