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周上课云厘都没有带书,基本处于完全听不懂的状态,周五下班后写作业到十点半,对着一堆完全看不懂的公式,云厘强烈地意识到不能再这么糊弄下去,通知了唐琳自己要去取书后便打算出门。
入冬前,南芜连下了一周的雨。夜晚的空气潮湿,愈发刺骨寒冷。云厘背了个空书包,穿了件厚毛呢外套,出门后冷风一吹,又觉双颊冰凉,便上楼去加了条羊绒围巾。
从七里香都到南理工的这条路上灯火齐明,暖色的灯光穿破弥漫的水雾,带来一片明亮。
十一点多了,实验楼附近经过的人屈指可数。就连一楼大厅也见不到保安,空荡的大厅里只剩下冷白的灯光。
电梯静静地停在一楼,云厘走了进去,按了三楼。
趁着这空档,云厘拿出手机打算瞅一眼。
哐啷——
云厘:“……”
她上课的时候听其他同学说过,学院E座的这台电梯,时不时会故障。云厘来得少,也没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无端又需要与人接触,云厘叹了口气,按了电梯内的警铃。
而后焦虑地在手机上搜索“被困电梯该怎么办”,她还在相关搜索里看到了不少电梯事故。
过了十分钟,云厘才意识到按了警铃后没人跟她通话。
云厘低头,点开与傅识则的对话框:【B市一男子被困电梯,等待救援时电梯突然冲顶,当场死亡。】
云厘:【C市一住户被困电梯,救援过程中误落电梯井内坠亡。】
两条无头无尾的信息发出去后,傅识则只回了三个字:【什么事】
云厘:【我被困在电梯里了qaq。】
傅识则:【按警铃】
云厘:【我刚刚按了,没有人来。】
傅识则:【电梯有个牌子,上面有紧急联系电话】
云厘抬头找了找,拨了出去。
没有人接。
云厘又拨了几次,得到了同样的结果。
云厘:【没有人接。】
傅识则:【你在哪?】
云厘没多想,就直接把位置发给他:【南理工控制学院E座一楼的电梯。】
等了几分钟,没等到傅识则的回复,她这才开始后知后觉地担忧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等到人。
云厘又去按了一次警铃,继续拨打紧急联系电话。
徒劳挣扎了几次,还在犹豫要不要报警。
切回微信,才发现傅识则新发来的消息:【我现在过去。】
知道傅识则会过来以后,云厘焦虑的情绪顿时舒缓了许多。她收起手机,靠在电梯角落里静静等待。
此刻的感觉不像是被困在电梯里,更像是和别人约好了一块吃饭。
只不过,她是早到的那个。
又过了一刻钟。
电梯里的对讲机终于响了:“有人吗?”
云厘连忙答应:“有,我被关在电梯里了。”
“你不要紧张,尽量不要动,我们已经派维修人员过去了。”
云厘:“好的。”
电梯门再次打开时,维修人员和值班的警卫都在门外。值班的警卫不停和云厘道歉,解释说自己去上厕所了,没听见电梯的报警铃,希望云厘不要和领导举报。
云厘没这么打算过,但被困半个钟才有人来,这也确实是对方的失职,说道:“没关系,下次不要这样就好了。”
经过警卫大叔,云厘看见傅识则站在后面,像是匆忙赶过来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风衣拉链未拉上,虚靠着身后的墙。
云厘有些心虚地走了过去。
她其实没想过傅识则会过来,刚刚意识到被困在电梯里时,她也并不觉得会发生危险。在理解了电梯的构造和运行原理后,她觉得出事故的概率比出车祸还小。
她给傅识则发消息,仅仅是想分享给他她的新鲜事。
云厘难为情地开口:“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麻烦你过来。”
傅识则看了她一眼:“我自己过来的。”
不是你拜托的,我自己决定过来的。
“……”
生怕被人抢了功劳似的。
云厘:“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今晚过来。”突然想起来这里的目的,她又说道:“我要去三楼拿书,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傅识则没说话,直接往楼梯走。云厘赶紧走到前面带路。
楼梯间和楼道的灯都熄了,刚刚电梯停在二楼,再走一层楼就到了。
到了唐琳的实验室,云厘根据她说的从一旁的消防栓上拿上他们藏好的门卡,刷开后找到右侧第二个柜子,把放在最上层的几本新书拿了出来。并拍了张照片发给唐琳:【我拿走了。】
唐琳回了个:【ok。】
云厘才把书都放进书包里。
傅识则在门口等,云厘从办公室出来时,把办公室的灯也关了。整层楼又陷入一片黑暗。
沉默在黑暗中被放大,电流的声音消失以后,只能听见两人脚步的窸窣声。
意识到两人在单独相处后,云厘的呼吸又不规律起来。
像是一时兴起,又像是渴望已久。
她很想很想,再更加靠近身边这个热源。
这种靠近的欲望,更甚于冬日早晨起床后对被窝的眷恋。
云厘走在傅识则身侧,一点一点靠近。
一点一点。
勇气不断地燃起又熄灭。
直到触及傅识则的袖角。
感受到身旁人身形一滞,云厘慌忙解释道:“这里太黑了,我看不清路,而且一会儿还要下楼梯。”
“嗯。”
傅识则没有说更多的话,云厘也不主动远离。
一楼大厅的灯还开着,看见前方有光,见不得光的云厘赶紧往旁边移了一步,欲盖弥彰地刻意和傅识则保持着一定距离。
云厘:“你的车停在学校门口吗?”
傅识则:“嗯。”
云厘:“那我送你到车上。”
到了室外,云厘再看向傅识则,才觉得他的样子看上去实在很冷。风衣的扣子没扣,凉风使劲往里灌,修长的脖颈没有任何遮挡。
“你等一下。”云厘喊住他。
傅识则脚步停下。
云厘摘下自己的围巾:“这个给你。”
见傅识则没反应,她走近一步,踮起脚,伸手把围巾围在傅识则颈上。
傅识则没动身体,皱眉道:“不用。”
“你是因为我才出来受冷的,你不接受我会良心不安的。而且我穿的比你多多了。”云厘一脸认真:“你再拒绝我把我的外套脱了。”
顿了顿,接着道:“也给你披上。”
傅识则没说话,把外套的扣子随意地扣上了两颗。
两人走在校园道路上,忽然觉得这个场景很奇妙,云厘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怎么过来了?”
傅识则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你给我发了求救消息。”
云厘反应过来,是在说她发的那几条电梯事故的新闻,她不太好意思道:“那不是求救,我被困住了,来找你寻求安慰,不是让你特地来一趟的意思。况且最后警卫也过来了。”
傅识则:“……”
傅识则:“我去主楼找来的。”
这话的意思是,如果他不来,保安也不会来。那她还得在里面被关着,所以确实是傅识则来帮了她一把。
再说下去有些恩将仇报的意味,云厘看向他:“那为了表示我的感谢,我请你吃个夜宵。”
傅识则看了她一眼:“不了,外面冷。”
云厘接着问:“那去个有空调的店?”
“太闷。”
云厘不死心:“那要不买了打包带回去?”
傅识则:“难收拾。”
云厘继续争取:“那要不我去给你收拾?”
傅识则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走到车附近,傅识则拉开副驾驶的门,问她:“回寝还是七里香都?”
云厘坐上副驾:“七里香都。”
等傅识则上车后,云厘凑过去,抿着唇笑道:“你要送我回去啊?”
傅识则:“……”
傅识则:“怎么?”
“没什么。”云厘靠回椅背。
云厘:“真好。”
……
送云厘到七里香都后,开回北山枫林的路上,手机响了两声,傅识则在等红绿灯的时候解锁看了眼,是云厘的消息。
【你到家了?】
他不自觉地回了:【没到】
汽车在路上缓慢行驶,傅识则回想起刚才的画面,她红着脸,给他系上围巾,手指似乎还擦到他的脸一下。
差点闯了红灯。
傅识则心神不宁地将车停在路侧,围脖柔软地挂在他的脖间,他伸手摸了摸,毛茸茸的触感,还能闻到一丝浅淡的花果香。
他翻开钱包,从卡夹里取出云厘在西伏时给他的纸月亮。
——见到你,我就好像见到了月亮。
用指腹抚了抚,胸腔瞬间涌出温热后,余热未持续多久,只剩难以填补的空落。
他打开E站,还未待他输字,搜索栏的历史记录便提示了闲云嘀嗒酱。
摇下车窗,傅识则点了支烟,翻到云厘最早的动态,是她2012年发的,那时候她刚上大学,稚气未脱的笑容带着一丝紧张,说起话来慢吞吞的,偶尔还低头看台词。
枯树的最后几片落叶飘落,初冬的风嗖嗖作响。
家里打了好几个电话,傅识则都草草应付,干脆说自己回了江南苑。
三个小时过去,播到最后一个视频的时候,他按了暂停,目光停留在视频中的脸上。
直到屏幕熄灭。
傅识则灭了烟,无奈地笑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