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拓原以为生意会一直这么惨淡下去,谁知两日后,来字坊的客人忽然多了起来,乌泱泱的挤满了整个屋子,手里个个提着一副空白对联。
挤在最前面的不是别人,正是卢旺生。
此刻他装作一副不认识向苼的模样,笑问道:“向老板,我们都听王寡妇说了,你这边写一副对联比其他家都要便宜,只要八文钱。”
说着,卢旺生取出空白对联,一边递出铜钱:“我就图个新年好彩头,给你十八文,你可要帮我写得漂亮点!”
向苼听完,顿时哭笑不得。
她道今日怎么回事,原来是王寡妇在四处给她拉生意,卢旺生大抵是念着那夜开门换炭的情谊,主动当托来了。
眼下东洲各地的灾祸均已告一段落,向苼左右无事,也不推辞,铺开卢旺生带来的红纸,笔走龙蛇,写下两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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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卢旺生忍不住喊了一声,满脸高兴。
他一个开布行的,没读过几年书,这墙上挂的草书他看不明白,但对联上这幅正楷写得端端是好看,不比兰院那些文人墨客写得差。
要知道,兰院若承笔写一副对联,那可是一两银子起步。
这么一想,卢旺生忽然觉得自己这次当托,不仅没亏,反而大赚了一笔。
“向老板,你这字真是绝了!”
卢旺生连声夸赞,随后小心吹干墨迹,立刻故意拉着横幅转过身来,让屋里后面的人都能看到。
这一看,众人顿时哗然。
“俺不识字,可这字写得真好看!”
“才八文钱,太便宜了,向老板,我要一副!”
“我先来的,你后边去!”
“我出十文!”
“我出二十文,谁跟我抢?!”
“向老板……”
王寡妇招呼来的都是些市井小民,普遍不识字,但却也识得美丑。
难得遇到这么规整漂亮的对联,个个都像是得了大便宜一样,争先哄抢,差点打起来。
陈铁匠听到动静,及时过来镇住场子,几个混在人群中的地痞流氓,立刻像是老鼠遇了猫,灰溜溜地跑了。
“皮三?”
陈铁匠认出地痞的身份,微微皱眉,他不是混到城西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屋内,向苼正在专心写对联,并未在意门口发生一点插曲。
她写得速度很快,且每副对联都不重样,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所有客人便都抱着自己的对联,欢天喜地的离去。
守在门口的陈铁匠见状,正要回去,却被向苼开口叫住,“陈铁匠,还请留步。”
向苼摸出十枚铜钱递出,“今日多亏你帮衬,才未生乱,小小谢礼,还望收下。”
陈铁匠没怎么跟读书人打过交道,此刻听着向苼文绉绉的话,心中有些艳羡。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推回铜钱,老实巴交地坦白道:“这个我不收,王姐让我多加照应你,我就是听她的话而已。你要是想谢,就谢她吧。”
向苼微微一怔,旋即轻笑:“也好。”
“向姑娘,我……还有一事相求。”
陈铁匠面上有些发烫,但还是厚着脸皮道:“不知姑娘能否收留凤凤两日?”
他生怕向苼拒绝,立马接着补充道:“年关码头活儿多,我去卸两日货就回来,绝不是要抛下凤凤不管。
王姐这两日是最忙的时候,城中不少富户都要杀猪,没时间照顾凤凤,我思来想去,也只有向姑娘你这里了。”
说到这里,陈铁匠从怀里搜罗出一些零星的铜钱,递出来,嗫嚅道:“我身上……就剩这些。”
向苼瞥了一眼陈铁匠掌心黢黑的铜板,淡淡出声:“钱拿回去,等你回来再算报酬也不迟。”
陈铁匠听到前半句脸色一暗,但听完后半句,立刻露出惊色,“向姑娘,你答应了?!”
向苼微微颔首,陈铁匠大喜,二话不说就奔回家去,不多时便领着凤凤过来,“凤凤,快叫姨。”
凤凤这是第二回见到向苼,听到爹爹的花,立刻乖乖叫了一声:“姨姨。”
向苼面色柔和地应了一声,揽过小丫头,抬头看向陈铁匠,神情又恢复平淡,“陈铁匠还有何事?”
“没,没事了。”
陈铁匠连忙摆了摆手,随后蹲下身来,握着凤凤的小手,细声叮嘱:“凤凤在这里要听话,爹爹大年三十就回来。”
“嗯!”
凤凤乖巧应了一声,眼里却又舍不得,“爹爹,你一定要如约回来,莫要跟上次那样。”
陈铁匠鼻头有些发酸,赶在眼泪掉下来之前,逃也似地出了门。
“爹爹……”
凤凤依着门框,嘴巴一抿,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良久之后,她才擦了擦眼,回头小脸挂上惯会讨好的笑容:“姨姨,凤凤很乖的,不会给您添麻烦。”
凤凤说完,见向苼在埋头写着什么,没什么动静,脚趾忍不住抠了抠地。
但这点难事,显然难不住她。
凤凤眼珠圆溜溜一转,立刻生了新主意。她抬头看了一眼外面天色,随后佯作惊讶道:“怎么都快晌午了?凤凤去给您做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