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然在法华寺见了周青严一面,还去他的房间看了看吴炳昌留下的遗物,可惜除了那一封家信外,其余没有更多证物可用来证明。
顺便留在寺庙中用了晚膳,中间遇到方丈圆智大师谈了几句佛法,高僧讲禅不同凡响,令陆安然灵台清明,仿佛由内而外洗礼了一遍。
从菩萨殿出来春苗挺担忧地说道:“小姐,寺中和尚见了谁都说有慧根,您不能信以为真啊。”
陆安然轻飘飘睨她一眼,“你还怕我落发为尼去?”
春苗不敢回,心说看你与大和尚聊得那般兴致,就差当场剃度了都。
两人经过之前碰到玄清的地方,没料到他又蹲在那里,不过旁边还多了个小和尚。
陆安然招呼道:“玄清。”
玄清站起来拍了拍僧袍,规规矩矩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高兴道:“陆施主,你又来法华寺啦。”
“嗯。”陆安然看向后面抹眼泪的小和尚,问道:“他怎么了?”
春苗插嘴道:“莫不是你们这寺庙当中还有大和尚欺负小和尚的惯例?”
“非也。”玄清少年老成地摆了摆手,“承远思念他师父,心里难受才躲在这里哭泣。”
“他师父怎么了?”
玄清念一声‘阿弥陀佛’,左右看没人,才小声说道:“智灯大师圆寂了。”
陆安然初听没什么,忽而脑中如有一根弦猛地一扯,诧异道:“灵光寺的智灯大师?”
承远抽着鼻子道:“施主您认识我师父吗?”
陆安然摇头,“一面之缘。”
春苗不知其中内情,好奇问道:“你师父是灵光寺的人,那你便也是灵光寺,为何如今又在法华寺呀?”
“因为……”承远落寞哀伤道:“灵光寺已经没了。”
两个和尚年岁不大,但口齿伶俐,跟陆安然和春苗解释了一遍灵光寺住持智灯因为犯错而被抓,本来岌岌可危的灵光寺便无法再维持下去。
“有小部分师叔还俗了,还有一部分当了游僧化缘修行,剩下我们几个年纪小的,智能师叔拜托给法华寺方丈圆智大师收留。”
春苗不问智灯犯了何错,倒是看着瘦骨嶙峋的小和尚叹息:“可怜见的,小姐你看看,都瘦成什么样了。”
“我在法华寺挺好,就是想念师父,师父到死都被冤枉,他肯定不能登极乐世界。”
人去如灯灭,陆安然虽见过一面智灯,但并不知他心性如何,而且和尚奸杀妇人这案子当时闹得不小,官府若没有丁点证据不会轻易定案,所以她不好说什么,只拍了拍小和尚的头纯当安慰。
“陆姐姐你们要走了?”玄清咂咂嘴,问道。
陆安然一眼看出他的小心思,淡道:“改日让春苗给你送几盘桂花糕和桂花圆子。”
玄清顿时眼睛发亮,不过面上绷着没表现出来,等陆安然主仆走了,才拉着承远的手说道:“别哭了,回头我分一半给你,这位春苗姐姐我不熟,但秋蝉姐姐的手艺比大厨还好呢。”
一路回到吉庆坊,春苗还在惦念寺庙伙食不太行,看把这些个孩子一个个都养成瘦猴子,踩着马凳下去,嘟嚷道:“菩萨还得吸两口香火,正长身体呢,就吃那些个清汤寡水哪儿够。”
一转头,看到乌漆抹黑的墙角下一双幽幽发光的眼珠子,掐着喉咙尖叫一声:“啊——”
还好陆安然在她背后撑了一把,免于她往后仰倒。
春苗双腿软得快哭了,“咱们家是招来什么不干净东西了吗,马大师怎么不给家里除除邪祟。”
谁知那团黑色‘邪祟’开口了,语气有些幽怨道:“小丫头,我怎么就要被除掉了?”
黑团子一动,站起来变成一个人形,走到大门口灯笼下一照,黑脸黑面就算了,还穿一身黑衣,全身除了眼白,都快和黑夜融为一体,难怪春苗被吓到。
“雷夫子。”陆安然想起上次雷翁也是蹲在黑夜屋顶上,毫不怀疑他故意吓唬人,抿了抿唇,真心建议道:“您适合穿白色,比较衬您。”
雷翁哼哼着把双手兜到袖子里,瞥眼道:“到时候我就从邪祟变鬼了。”
陆安然将他请进书房,秋蝉端来热水,她亲自取茶叶泡茶。
雷翁拿起桌上一本册子翻阅,边看边评价道:“功课做的还不错。”
“时有困惑,还请夫子解答。”陆安然斟茶递过去,态度恭敬道。
雷翁指着几处讲解,之后问道:“你可还想学医?”
茶气扑在陆安然额头,她用食指擦掉湿润,抬头道:“我曾想入医宗,不是夫子您极力劝解,认为我不适合学医,反而适合当仵作。”
雷翁一笑,“此一时彼一时,经历半年仵作生涯,见惯世间百态,为师问你一句,你是否心性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