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向南,李乐的心情像天气一样,越来越阴沉。
自从过了豫鄂交界的舂陵,天气也从阴云密布不见日头,变成了雨水连绵。
路上车流明显变缓,不断有前面司机掉头转向,停车加油时,有司机相告,往南的国道,好多路段大水被淹了,只能涉水过去。
七辆车,冒着大雨,硬着头皮过了孝城,在一处叫府环河的地方被拦了下来。
一问才知道,原来府环河大堤涨水,已经和堤坝平齐,堤上堤下全都是抢险的人群和车辆,通往那里的国道已经被封闭,大车,要么绕,要么等。
李乐一琢磨,再等,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聚拢司机一商量,干脆,绕路,终归能有路到萍江。
有去过的,说那里四通八达,南北汇聚之地,难不成还能成了孤岛?
车队掉头,向西到荆山再向南,下国道上省道,终于在路上奔波了两天之后,看到了通往萍江的路牌。
一路行来,只顾着赶路,只记得沿途有的路基下方农田里,原本用来分隔的阡陌都已经消失不见,农田变成了湖泊,看上一眼,便匆匆前行。
而到了萍江之后,才看到远山挂下的条条水龙,看到垮塌的路面和公路两边接近淹过的屋顶,混浊呈黄泥色的洪水中漂浮着哪家被冲垮的房子的门板,木梁,成片的死猪家禽,肚皮朝上翻着白眼的死鱼,水草,竹筏、枯木,倒翻的车辆农机,一片泽国。
而经过被以后好多人感恩,获得一天假期的那位屈夫子所投的江面,原本想象中清净如镜的水中,如今却夹杂着大量的泥沙,大雨中翻着半人多高的浊浪,呼啸着从眼前飞奔而过。
李乐和司机一阵沉默,之后,车队明显有些加速,朝着县城进发。
过了一座桥,车队又被拦了下来。
两辆绿色的军卡横亘在通往县城的路口,几名穿着雨披,手持红色小旗的士兵,引着车辆靠在路边。
“什么事?”李乐开窗,探出头。
“你们从哪来的,前面封了,进不去。”一个兵,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抬头道。
“封了?”
“对,城里淹了,车子都进不去,现在正趁着洪峰间隙组织搜救,把困在里面的人给转移出来。”
“我们过来送物资的。”李乐指了指后面的几辆大车。
“什么物资?”
当兵的扭头瞧见车上有挂着的横幅,退了几步,看到几辆车上面印着陕省万安矿业,丰禾食品,长铁精工,还有一个上面是一溜洋字码,不认得。不过后缀都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驰援湘省救灾物资”,“情系灾区,携手同心”这种口号。
“矿泉水,方便面,卤蛋,还有饼干,塑料布之类的。”
“一、二、三......七!七大车都是?”当兵的喊道。
“对,都是的。”
“艹!”
“咋啦?”李乐一愣。
“没事,没事。你等等,我去叫我们连长过来。”
当兵的说完,踩着没过脚面的积水,跑向军卡,冲着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比划着什么。
没一会儿,两人一起朝车队走来。
“你好,同志,小黄说你这都是运来的救灾物资?”
李乐眼尖,透过雨衣的缝隙,瞧见军官领口的一毛三,在看脸,皮肤黝黑,五官棱角分明,浓眉大眼,一看就是那种电视台春节时,向全国人民祝贺新年的军人标准像。
“对,我们从长安一路过来的。”
“长安,这么远?”军官嘀咕一句,又说道,“辛苦你们了!”
“没事,没事。”
“县城里现在已经被大水淹了,最浅的地方都有个一两米深,车子根本开不进去,我们救援也只能用皮划艇、冲锋舟。你这,肯定不成。”
李乐想了想,“那县里有没有灾民安置点或者救灾物资接收点,我们把车开到那去,移交给当地。”
“这个,好像有,不过我也不清楚。这样,你等等,我去联系一下领导。看能不能找个当地的干部来领你们过去。”
“好!”
军官上了辆212,带头朝县城方向开去。
等了十多分钟,也没见车子回来,不过李乐却瞧见,军卡旁边的几个兵,眼神一直朝着车队瞄。
想了想,李乐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走到车斗旁,踩着轮胎,扒着车栏站了上去,撩开帆布,从里面掏出一袋矿泉水,一箱子卤蛋,拎下来,朝军卡走过去。
“兄弟,给。”李乐招呼刚才拦车的小黄,把水和卤蛋递了过去。
“你这,不行,不行,我们有纪律,不能......”
“嘿,想什么呢?一共二十,给钱。”李乐打断道。
“拿群众,啊?”
“有钱没?没钱我拿走了啊。”
“有有有。”小黄一转身,和另外几个人低头嘀咕两句,凑起了零钱。
“给。”
李乐接过钱,数了数,“正好,二十,东西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