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南渡感受着那些气息,问道:“有用吗?”
西陆说道:“我觉得你不该问出这样的问题来,即便是让他多抬一次手,多消耗一点妖气,也是有用的。”
妖帝来到这里之前,已经和一群扶云大妖厮杀过了,他自然消耗了许多,但对于西陆来说,他可以再消耗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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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他越弱小,她的胜算才会越大。
即便这个代价是那些忠于自己的人就此死去。
他们其实也愿意接受这样的结局。
谢南渡看着西陆,沉默不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但实际上应该也没有过多久。
风雪里的动静就这么消散了,那边变得一片平静,就连风雪的声音,也没有了。
只有那个男人一直往前的脚步声。
本来极为细微的声音,此刻却显得无比的刺耳,西陆皱了皱眉,没有说话,而是从雪丘上就这么走了下去。
在她身后的谢南渡也跟着走了下来。
于是两个女子,和那位万妖之主,天下最强大的男人,就这么碰面了。
妖帝看着西陆,自然也看着谢南渡,这位才经历了一场血战的万妖之主站在一棵雪松下,终于开口,“不错。”
谁也没想过,这位妖帝从王城里离开,在斡难河和那些扶云大妖有过一场血战,最后来到了自己的女儿面前,也可以说是让他有这样遭遇的女儿面前,却没有任何的愤怒,反倒是说出了这两个字。
不错。
这不管从这两个字本身,还是从他的语气里,都能听出来,那实实在在的是夸赞。
他说西陆不错。
但西陆不知道说什么。
“朕这一生有那么多子女,但自从你诞生之初,朕就知道,你会是朕最优秀的子女,这无边妖域,终有一天,会是你的。”
妖帝缓慢开口,他似乎并不在意西陆做的一切,此刻他的语气里,仍旧听不出什么愤怒的意味。
“可你杀了我的母亲。”
西陆终于开口,但却是很突兀的一句话。
妖帝却知道她在表达什么,却不是很在意,只是说道:“你既然以后要成为这妖域之主,那么她就必须死。”
这里面有些理由,是独属于妖帝的理由,他没有解释,只是说了结果。
西陆说道:“可她是我的母亲。”
妖帝没有理会她说的话,只是说道:“你足够出色,完全符合朕的期待,只是你有些超过朕的期待了。”
“当然,那是因为你是朕的女儿,能这样,倒也不算什么。”
妖帝平静地看着她,眼眸里终于有了一些怒意,“只是你明明知道,朕不愿意你往前走这一步,你也知道你该什么时候走出这一步,但你却还是这么做了。”
西陆听着妖帝说的话,想着在那座酒肆里的那个年轻人,这里面当然有很多事情,但此刻说出来也没有意义。
“最让朕愤怒的,是你为了杀朕,已经要和人族联手了。”
妖帝站在那棵雪松下,像是一个控诉着自己女儿的愤怒老父亲,他在此刻,好似受伤极深。
西陆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声音里却满是讥讽。
“父亲,原来你也会有舍不得的时候。”
西陆忽然便懂了妖帝说的一切,她距离自己的父亲这么近,过去那些年更近,但实际上一直没有看明白妖帝,但到了此刻,她一切都明白了。
他有些舍不得杀自己。
不管什么时候,妖帝都不是那个喜欢絮絮叨叨的人,杀自己的子女,他不是第一次做了,但从来不会废话,现在之所以说这么多,之所以看着有些所谓的愤怒,其实是舍不得。
舍不得的不是杀自己的女儿,而是西陆。
这好似是很矛盾的说法,因为西陆便是他的女儿。
但仔细想想,其实能明白其中的区别,他只是把西陆当成了自己此生最得意的一件作品。
如今他却要亲手毁去自己最得意的这件作品,自然会有些舍不得。
像是妖帝这样的人,站得太高,活得太久,自然会对无数事情都生出倦意,但将西陆培养成如今这一步,自然也算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最后这件有趣的事情,变成了这样,说妖帝全不在意,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他说了些话,想要掩饰一些什么,想要发泄一些什么,但最后却还是被西陆点破了。
妖帝没有反驳,因为这就是事实。
他没有再愤怒,反而在他的眼眸里,生出了些欣赏,他大概是觉得西陆如今,其实也很好,至少证明他的这件作品,比天下任何的作品都要好。
但下一刻,那所有的情绪都被他抹去,他的眼眸里再也没有情绪,反倒是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井,只有一片虚无。
他既然创造了这样的一件作品,那么那作品的样子,就应该按着自己想要的样子生长,而不该有任何别的样子。
若是某天,他的这件作品变得不再是自己想要的样子,那么他就会毁掉它。
妖帝像一个最好的匠人,也像是一个最偏执的匠人,没有人能说服他,没有人能改变他,甚至也没有人能……阻止他。
西陆不说话,只是默默拔出了自己头发里的那根发钗,发钗缓慢变幻,最后变成了一柄纤细飞剑。
剑身细长。
妖族千年以降,也就眼前的西陆,真的练剑练出了个大剑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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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着那不经意之间流出的剑意,妖帝并不在意,只是说道:“朕出王城的那一刻,便知道你和红袖给朕布了一个局,还算勉强,但朕从始至终都没有多想过,因为所有的局,其实都没有太多意义,只要足够强大,那么就不会被什么局困住。”
西陆说道:“父亲,你也太自负了些。”
妖帝听着这话,笑了起来,“朕本就举世无敌,何来自负一说?”
西陆想了想,说道:“这可能是您唯一的弱点了。”
话音还没落下,天地之间,便开始有剑意充斥其间,每一片雪花上,此刻好像都多出了一抹剑气。
更远处的风雪里,那些风雪不停地飘荡,最后形成了无数柄以风雪凝结而成的飞剑。
西陆提着那柄叫楼外秋的飞剑,在风雪里,她的衣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那柄飞剑似乎在这个时节,有些不合时宜。
她已经不再害怕,但其实还是会有些紧张,不是因为对面要杀的人是自己的父亲,只是因为,他实在是太过强大。
此时此刻,西陆忽然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剑,想着当初那缕剑气被陈朝引动而进入这柄飞剑之中,之后她走上了剑修之路。
现在想想,是不是在那个时候,陈朝就想过,有朝一日会有这一战呢?
西陆不知道,有还是没有,此刻都没有意义。
……
……
妖帝感受着这漫天的剑气,感受着那些藏在风雪里的锋芒之意。
他跟世间最会用剑的男子和女子都交过手,自然能感受得到,此刻西陆的这些剑气,比起来他们要差许多,但他此刻却是想着别的事情。
他虽然经历过一场大战,虽说此刻已经不再最巅峰之时,但他仍旧没有打算先出手。
他想先看看自己的这件作品,到底到了何等地步。
如果足够高,那么他大概会有些开心。
这世上到处都是无趣的事情,这件事却十分有趣。
……
……
西陆并不知道,她认为的生死厮杀,此刻在妖帝眼里,不过是一场大考,她只是很认真的调整着自己身体里的所有气息流动,她要把自己调整到最佳的时候,才有可能在这场战斗中,取得胜利。
她要的不是胜利,而是活下去。
既然自己要活下去,那么对面的人就要死。
深吸一口气之后,西陆已经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了此生最好,然后她便出剑了。
楼外秋在这风雪时节,带起了一抹不合时宜的秋意,在风雪里绽放。
秋意往往也代表着悲意。
这抹秋意,大多时候其实都是西陆带给对手的,即便今日的对手那么强,她也仍旧想要带给他。
妖帝感受着那些无形的剑意在自己四周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自己涌来。
然后四周就响起了数道沉闷的响声。
像是有人将手中的大锤放到了地面上。
这些声音起得很突兀,消失得也很突兀。
但那些无形的剑意,此刻已经失去了自己的轨迹,开始被迫朝着别的方向而去。
西陆默不作声,只是往前真正递出一剑。
于是,这场父女互杀,便正式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