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们一坐定,左骁卫军便开始驱赶一些站在街边的看热闹的百姓。
不一会儿,这条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然后,就有一队人马往旁边跑去,隐隐的听到他们前往的方向一阵人声喧哗,又过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一阵沉闷的脚步声渐渐出来。
商如意侧身往窗边一看,是那三百二十一名痊愈的病患,在一队近卫军的带领下,慢慢的走向了明德门。
这些人经历了整整十天的病痛折磨,一个个也是面黄肌瘦,形容枯槁,但毕竟,此刻身体已经痊愈,尤其走到大街上,一抬头就能看到前方的城门,是通向他们家的方向,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欣喜的神情。
这样的生机,令这一群原本看着灰暗破败,如同人偶一般的百姓立刻鲜活了起来。
他们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片刻间便走到了城门前。
这时,有一人从队伍中走了出来。
从一开始,商如意的视线就凝聚在他的身上,虽然长街上此刻已经挤满了人,但他颀长的身形和俊逸的气质仍然鹤立鸡群,哪怕脸上还蒙着一张面纱,那双清明妙目也足够让人辨认出他的身份。
正是宇文愆。
他走到队伍的最前列,对着那些病患又说了几句话,虽然离得还有些远,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立刻就看到那些病患们连连点头,然后排起长队,一个个挨个的往凉棚下走。
其中排在队伍第一个的,是个中年妇人。
她穿着一身灰色的布裙,手拿一本小册子,面色有些灰败,但眼睛却格外的亮,充满期冀的走上前去,跪坐在了第一张矮桌前。
矮桌后,是太医署的那位医监吴患之。
他客客气气的请那妇人将手放到桌上,诊了一回脉,又让对方张开嘴,看了看舌苔,再翻看了眼皮。
最后,他接过那妇人手中的册子,提笔在上面画下一横,然后向那妇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那妇人脸上立刻浮起了笑容,急忙点头道谢,拿回了小册子,起身后还向吴患之鞠了一躬,又走到下一张矮桌前坐下,那里坐着一位医正,跟吴患之一样,诊脉,翻看眼皮和舌苔,各样都查完之后,便接过册子,在吴患之画横笔下加了一竖,然后抬手示意那妇人往下走。
一路上,太医院十几位医官相继检查,都没有一点问题。
册子上,也留下了几个正字。
最后,那妇人走到了林时安的面前。
林时安虽贵为太医令,此时面对这样的平民百姓也不敢怠慢,仔细的检查完毕,确认其身上的瘟疫已经治愈,便转头,朝着守城门的士兵点头示意。
立刻,有人高声喝道:“开城门——!”
话音一落,沉重的门栓便被人取了下来,几个士兵立刻上前,将巨大的城门慢慢的推开,一道光,一下子洒在了城门口所有人的身上,更照亮了那妇人灰败脸上充满期望的眼睛。
她又惊又喜,仿佛一个经年在地狱跋涉的幽魂,终于找到了出路一般。
她立刻便要往外走,可刚走到城门口却又停了下来,转身看着那些医官,和站在路边,虽然仍旧蒙面,却露出了一双温柔而清明的眼瞳的宇文愆,突然跪了下来,对着他们连连磕头。
宇文愆对着身边的人说了一句什么,一个侍从立刻走过去,将那妇人扶起身来,送她出了城门。
一看到她离开,周围的人全都欢呼了起来。
甚至,商如意听到身后的图舍儿和卧雪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叹——虽然他们两边算是“敌对”,可能治好病患,从心底里来说,他们终究还是会为那些无辜受难的百姓高兴,所以,即便心里不愿意,却也下意识的松了口气,而他们所在的这座酒楼里,上上下下更是响起了无数笑声和感慨,还有一些人连连赞叹道:“好,太好了!”
“是啊,宇文大公子可救了大家的命啊!”
“还是宇文大公子治理有方!”
“若不是宇文大公子,这些人哪里能捡回一条命,就算能活下来,也得被剥掉一层皮。”
说到最后一句话,众人像是也有些机会,都纷纷安静了下来,不再往下说,可空气中那一点怪异的气氛,却萦绕在每一个人的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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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如意的眉心,也不由得微蹙了一下。
但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听着旁边的雅间里又有人点菜,又有人要酒,那店小二跑上跑下,忙得不亦乐乎,可脸上却是欣喜难抑的笑意,跟那终于走出了大兴城,准备回家的妇人一般,仿佛终于看到了光明。
而再看向城门口,紧跟着那妇人身后,其他的病患此刻也都欣喜不已,一个个迫不及待的往前走。
太医署的医官们也开始有条不紊的为这些病患诊断。
于是,这些病患们排着队挨个上前,在被确认身上的疫病已经痊愈,再没有散播瘟疫的可能之后,便领着那写下了好几个正字的小册子走出城门。
一个一个,人在慢慢的减少。
而商如意看得更清晰的,是那些人踩在脚下的,又深又黑的影子,在一点一点的拉长,随着太阳慢慢的往西倾斜,时近傍晚。
卧雪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低头对着商如意轻声道:“少夫人,之前说,太原来的那个人今天傍晚就要出城赶回去,是吗?”
商如意无声的点点头。
卧雪道:“那现在——”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长街上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原本喧闹的城门口也安静了下来,不少人转头看去。
只见一骑人马,匆匆从长街的北边疾驰而来,临近明德门之时,倒也勒住缰绳放缓了马速,商如意一眼就认出,那便是宋时延。
他果然要回去了。
这个时候,守在城门口的禁卫军有人上前去去拦住了他,宋时延立刻从怀中摸出一块令牌,显然是盛国公给他的,允许出城的令牌,那禁卫军一看,立刻挥手,准备放行。
商如意站起身来,目光灼灼的紧盯着宋时延。
他,仍然孑然一身。
马背上没有携带任何的褡裢,他身上,也没有带包袱。
所以,真的没有人给他药?
那——
正当那宋时延一脸焦灼,却又失望的神情准备策马从那群病患和医官的背后走过去的时候,突然,人群中走出一个人,拦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