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时听, 祁粲的世界一下子安静了。
怀中的触感就如同他预想的那样,但又不完全一样。
小哑巴很纤薄,刚一把她圈在怀里的时候, 就像圈住了一阵风,握住了一片纸,毫不费力地就能箍紧在他的身影之下,但是又不能太过用力。
当实际抱紧之后,肢体相互触碰,才发现她纤薄而有柔软。
他能感受到她皮肤暖溶的温度,闻见她透过干净皮肤传出来的一点点淡香,被她细软的发丝轻轻抚过。
祁大少从年少母亲离世之后, 就几乎没有过和人比较近的接触。
更不要说是这样近的距离。
以至于——
明明祁粲这个妥协的拥抱, 是为了让她的电音笙箫、琵琶、唢呐、锣鼓停下来。
……可他最先感受到的却是触感。
祁粲缓缓地吸了口气。
让自己的心思沉稳下来,思考听觉上的问题——和时听的距离拉近到最低, 声音果然就停止了,这是他之前就已经实验过的,遵循距离的正相关原则。
但是祁粲并不能确定电音的效果是否也会停止,所以他只能保持这个零距离多一会, 再进行实验。
于是,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
祁大少情难自禁地在母亲的墓碑前紧紧拥抱了他的未婚妻, 并且迟迟不愿松开!心中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
“大少!”
“总裁!”
刚才那一句“妈, 你看看她”,已经足以让他们动容落泪,那是祁大少多年罕见的唯一一丝脆弱, 一丝怀念,一丝真情流露!
是想让她看什么呢?
当然是看——他有了心中所爱!有了正常的情感!有了工作之外的牵挂!
母亲, 可以放心了!
助理团队和保镖团队甚至比亲友跟随祁粲的时间还要长,联系还要密切,他们作为几次大清洗之后仍然忠心陪在大少身边的存在,他们最清楚大少这样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的深情,他的沦陷,已经天地可鉴。
沈助理和王助理执手相看泪眼,这一刻,所有人都已经亲眼见证,项凝女士一定也感受到了。
项凝女士,您看见了吗?
您的在天之灵,也一定看到祁大少拥有了自己的幸福吧!
祁粲:“…………”
他从无人可知的思考中回过神,终于感受到了身后无数灼热的视线。
于是,祁大少若无其事地轻轻松开了手。
时听也同时回头看他。
时间应该差不多够了…祁粲面色无波澜地想,他当然不是真的想要一直抱着她,祁大少只是为了自己的世界能清净一点。
归根结底,都是为了他自己的利益。
祁粲缓缓松开时听,漆黑如海的瞳孔带着探究意味,看向时听。
——「他刚才发疯啦???」
时听本来奏乐奏得好好的,结果突然被祁粲打断了。
他们山区老家的习俗,在扫墓的时候都是热热闹闹的,就是为了给已故的人带去人间的热气,不仅会烧纸,还会放鞭炮,吹拉弹唱。所以她对这一套很熟悉,刚才在心里表演得很认真的!
都怪祁粲,突然发疯。
“……”祁粲冷漠地别过头,不想看她。
但至少可以确定的是。
电音,的确结束了。
在长时间的紧密拥抱之后,果然消弭了那种音效。
她的心声恢复正常了。
祁大少身上的气场再次缓缓弥漫。
——「癫……算了!我已经说过不会在他妈妈墓前骂他了。」
祁粲:呵——
总裁沉静的眼眸中透露出几分猜测的暗光,根据这几次的经验来看,时听心声的“特殊形态”就相当于一种强调。而无论怎么强调,他“听见心声”这件事,总体上遵循的逻辑都和她有关。
问题出在她身上,解决方案也在她身上。
所以,不管她还有什么KPI,又或者是再发生什么节点,她的心声又有什么奇怪的变化。
祁粲都会从她身上解决。
所以从现在开始,他只需要研究好时听,他的人生就稳妥了。
于是祁粲矜持地退开两步,刚才抱紧时听的手轻轻背到身后,指腹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
呵呵,肢体接触而已。
他只是为了确定,这是一个可行方法而已。
身后祁老爷子感动,项隽舟欣慰,白家兄妹偷笑,还有助理保镖整个团队,都充满耐心地等着祁大少和母亲说完话。
所有人看着这感人的、温馨的画面,嗑得飞起。
祁粲余光瞥了一眼,然后压低声音对时听道。
“逢场作戏,你别误会。”他声音冰冷,不带有任何感情。
就算他以后会满足她的一切心声,
就算他以后还会需要再次拥抱她——
他们之间也没有感情。
这点,他希望时听不要误会。
——「我没误会啊?当然没有感情了,骗骗老爷子和项女士也就罢了,怎么还能把自己骗了捏。」
祁粲:“……”
背在身后的指腹忽然捏紧。
——「没关系的,我都理解!这样的日子,他肯定也是为了让他妈妈放心,我也愿意配合!我刚才演奏的那些哀乐本来就是为了告慰她的在天之灵,抱一下就抱一下呗,」
——「我就当被车撞了^^」
祁粲:“……”
祁粲脸色绷紧,转身大步离开。
“大少,不继续了吗?”
“总裁。”
“不用继续打扰她了。”祁粲冷漠地说。
这是祁大少的生母,在场和她最亲近的人,祁大少发话了,今年的这场扫墓祭拜自然也就结束了。
但是,沈助理等人的心头美美的。
真是一次刻骨铭心的纪念!
祁粲面无表情,眼底漆黑,直接就往陵园外走去。
细雨中的寒风吹拂过他空荡荡的怀里。
像是缺了点什么。
祁粲沉默地想,他刚才为什么非常在意抱着她的触感?
为什么?
有必要吗?
…一定是被她感动到了。
毕竟她是真的很认真地在为他母亲奏响哀乐。
一定是太感动了。
…
回去的路上,祁大少心情不是很好。
时听和他一辆车,感受着这男人身上的黑气,往旁边挪了挪。
——「刚才果然是演的吧!出了陵园又是冷血无情的大粪车一枚啊~」
祁粲:“……”
他一句话都不想和她说。
回到庄园,时听就被祁老爷子拉着聊天,白宝元也在一边凑热闹,祖孙一起吃着后厨送来的小甜点,其乐融融。
项隽舟在一旁笑着陪伴。他和祁家虽然没有血缘,但也是从小看着祁粲长大的,感情自然不一样。只是这些年一直忙着到处打理衰败的项家,所以一直也没有机会见。
时听对这个祁粲的小舅没啥印象,但是他和项凝的感情的确很好,从陵园回来之后,他讲了不少祁粲小时候的趣事。
——「哈哈哈,真的吗,祁粲竟然不是一出生就长着扑克脸。」
——「真是难以想象小小粪的样子。」
祁粲:“……”
祁粲转动椅子,背过身,接过白礼延递来的杯子。
“大少,心情不佳?”
可以理解,毕竟是刚刚祭拜完生母,对于祁大少这样心思缜密又敏锐的人来说,心情沉重再正常不过。
“没。”祁大少淡淡喝了口水。
电音心声都解决了,他有什么心情不佳的。
祁大少心情很好。
今天机难得,祁大少平时又很难主动去精神科复诊,于是白医生抓住机会和他沟通,尽职尽责地疏通祁大少潜在的精神问题。
“那次您来医院检查之后,我其实研读了不少这方面的资料。”
祁粲知道他指的是哪次,但他不愿想起。
但白医生非常积极:“我发现这其实是一个心理学命题。我们不是说,如果你总是反复听见或看见,或者注意到什么,那其实的确是你内心的投射……”
祁粲:“…”
祁大少听不得这个。只要一想起自我投射,他就会想起那些年他是如何给自己洗脑,把时听那些心声当成是自己的幻听。
谁知道后来还有这么多离谱的发展!祁粲握着玻璃杯的手微微捏紧。
“但同时,那不一定是自我的投射,也可能是由于对对方的过于关注,对对方的在意导致——”
祁粲忽然一顿。
“当然我只是举个例子啊,比如有些患者就是内心深处察觉到了对方的需求,可能这个人可能需要被保护,可能处于弱势,可能受到了伤害,所以他处于对对方的在意,进而迫切想要解决对方的需求……”
祁粲逐渐面无表情。
他因为在意对方?
不可能。
他早就已经不再拥抱科学了。呵呵。
“这种情况的话,有一个方法可以解决。”
祁粲举起杯子,兴致缺缺地半阖着眼睛,似乎对此毫不在意。
他喝了口水,看了看远处,然后才若无其事地睨了他一眼,“什么?”
“其实很简单,是顺从内心,”白医生生怕祁大少还会产生类似困扰,多解释了几句,“在不伤及自己伤及对方的情况下——当然我看您的状态也没有这个可能——听到什么,想做什么,就去做。”
“俗话说,堵不如疏,与其抵抗和克制,不如拥抱和理解自己的内心,获得精神上的通达。”
“当然,我看您的状态还是很不错的,除了精神不济,情绪起伏波动有些明显,别的没有明显症状……当然最好还是定期来医学进行检查……”
白礼延医者仁心,一说起这些就滔滔不绝。
祁粲许久没有出声,默然喝完了整杯水,唇角却缓缓浮起一个冰冷笑意。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