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佑靖静了片刻,“四哥一意与韩家分庭抗礼,族内也不甘臣服,全不曾留余地,如今又要我舍脸求人,能有什么用?”
裴家人皆是心高气傲,裴安民也不愿低头,实在别无他法,“兄弟们也知为难,但三弟管着钱袋,不在是要出大事的,四弟明白你因彦儿过世,膝下空虚,提出愿将子炎过继,军中的小辈就属他出挑,是二弟一手教的,你有人承了衣钵,也当振作起来,为家族一解急难,终归是荣辱一体。”
高狭的石窟外,幡铃发出细脆的碎响,裴佑靖半晌无言,轻喟了一声。
天德军安逸了太久,年复一年的庸常而消乏,城内的官员几乎以为永远如此,哪怕换了新副使,也不过是例行公事。
直到陆九郎拿下冯公,如一声惊雷裂响苍穹,天德军从上到下倒了一串。
陆九郎似一把铁手,无情的扯起枯桩,带出无数肥硕的僵根。短短数日之间,城内的牢房人满为患,哀骂不绝,甚至得将一些小窃小盗的囚犯撵了腾位。
陆九郎行事狠厉,手下的一干亲卫也到了,百来人如狼似虎,得令说斩就斩,抄家熟极而流,官员无不为之胆寒。
城内鸡飞狗跳,风声鹤戾,城外的大营同样难以逃过。
天德军分内外营,内营五千驻于城中,余下的几万兵卒在城外大营。营地围栏破败,军纪松颓,以至于陆九郎带人长驱直入,军士甚至没有拦下一问。
魏宏得了消息赶来,一颗心七上八下,弄不清对方打什么主意。
等他冲到营内一看,陆九郎面无表情的倚案斜坐,手边一叠子花名册,全营的士兵松松垮垮的列队,亲卫押着校官挨个点人。
魏宏两眼一黑,绷脸僵立片刻,大步上前,“敢问陆大人,这是何意!”
陆九郎的目光掠来,语气平平,“天德军兵籍多少,实营多少,魏大人可知晓?”
魏宏给他瞧得脊背一紧,拧着怒气道,“兵籍五万,如何?”
陆九郎毫不客气,“营中列阵至多两万,加上内城的五千,余下的何在,给魏大人吃了?”
魏宏知道混赖不过去,激血上涌,破口骂出来,“历年皆是如此!这边城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朝廷长期欠饷,穷得精打光,不报虚数怎么活!”
陆九郎的亲卫见他发怒,齐齐迫近一步,魏宏扬声一吼,手下的兵卫也冲了过来。
魏宏目露凶光的拔刀,咬牙切齿的道,“姓陆的,你要想摆架子,老子让你三分,要是拿这个发作,老子可不是怂货,就跟你拼个鱼死网破!”
陆九郎正等这一刻,骤然一跃冲近,魏宏没想到他说动就动,刀还没来得及劈下,已经给他击飞,眼见拳风呼啸袭来,魏宏扬臂而架,哪想到是虚着,膝下受了一踹,身子顿时踉跄,被陆九郎一把押在了地上。
魏宏一个照面受制,手下的兵卫全傻了,场面为之僵滞。
陆九郎挑衅的一问,“魏大人,这些年你一直蹲在天德城吃沙,为什么?”
魏宏心沉下去,火气蓬发,什么也不顾了,“你他妈懂个屁,鬼地方多少年没仗打,除了一年年熬日子,哪来的军功,能有什么升拔,轮得到你来嘲笑?你有能耐怎么不留在长安抖威风!”
陆九郎幽诡的一哂,“这话就错了,我若不来,魏大人哪有军功?”
魏宏不明所以,当他在戏耍,对方却凑近说了一番话。
旁人只见魏宏的眼睛越睁越大,竟至于怔住。
他好像忘了方才的怒火,神情古怪,忽道,“人还有办法,银子从哪来,朝廷又不会给。”
陆九郎松开箝制,将他从地上扯起,大笑道,“魏大人这是想不通,有兵有权,还怕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