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赤凰归(1 / 2)

飞凰引 紫微流年 6670 字 6个月前

◎韩七将军没死!她还活着!◎

乱兵□□得半边镇子一片狼籍,腾着灰黑的余烟,到处遍布尸体,难见一个活人。

李睿虽在书上读到过兵劫之惨,哪及亲眼所见的震骇,望去神色凝重,脚步也沉了,不免暗忖,或许乱兵来时就该令护军出击。

郑松堂知他在想什么,劝道,“殿下身份尊贵,不容有失,护军岂能轻动,村人遭难是命数使然,不必过于在意。”

李睿心头稍宽,继续向前行去,等到了陆九郎等人所居的院外,刹时惊住了。

一方普通的农院竟似成了森罗地狱,主屋的大门没了,屋顶半塌,里头叠了无数回鹘兵的尸体,连窗洞也塞了一半,大量的血从门槛漫出,院子里淌成了紫黑色的血池,浓烈的腥气熏人欲呕。

唯有地势稍高的一角不曾被浸没,那里躺着两个血糊糊的大汉,浑身绑满布带。

陆九郎也在那里,小心的扶着一人喂水,那是个面色灰败的女郎,裹在旧褥里奄奄一息,他眉眼低垂,衣衫糊烂,宛如血池里爬出来的恶鬼,动作却很细致。

所有人都给慑住了,难以想像昨夜是何等可怖。

安瑛一声惊呼,激动的掩住了口,昨夜的相救竟不是幻觉,“是你——”

真假双方居然认识,众人大出意料,夏旭质问,“你们到底谁是安家的?”

安瑛未及回答,望见陆九郎怀中的女郎,越发骇然,“这不是——怎么会——”

众人越发不明所以,陆九郎一言截断,“她是安家千金。”

李睿震悸已过,听闻竟与一个骗子相处多日,甚至还起意延揽,不禁燃起怒火。

夏旭更是恼怒,喝道,“她是安家的,你又打哪来?你所称的主人又是谁!”

陆九郎轻柔的放下怀中人,挺起身来,他本来就高大,如今浑身带伤,衣发沐血,悍戾之气横溢,如果说以前的他似教养良好的家犬,此时赫然成了一头凶猛的野狼。

夏旭立时挡在李睿身前,骇然于自己的失察,这绝不会是普通人,更不可能是个管事,之前丝毫未瞧出,还让他混近了皇子身畔,有歹意还了得?

陆九郎形容冷峻,并没有踏近的意图,“我来自赤火军,任副营一职。这位是河西节度使韩大人之女,掌领赤火军数万精兵的主帅韩七将军,为配合大军剿灭回鹘,在独山海与十万蕃兵血战,重伤流落至此。”

谁也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回答,众人悚然而惊,目光都变了。

院外传来达达的脚步,一个蓬头垢脸的嗢末女人举着破碗冲来,也不顾旁人,一迭声道,“将军的伤怎样了?我寻到活羊挤了奶,还捡了半块饼,可以泡软了喂她。”

李睿如受无形一刺,蓦的感到了难堪。

韩平策大战一毕,带兵奔向独山海,找到了赤火军激战过的河谷。

悲风萧瑟,荒原寒凉,无数尸体依然保持着死去时的模样,躺遍了整条河谷,辎重焚烧后的黑灰飘散了满地,大群秃鹫放肆的咬啄,被到来的军队惊飞,盘旋在半空不肯离去。

青木军久经杀场,见惯死伤,也极少碰上如此惨怖的场面,士卒无不是肃然起敬。

韩平策着人翻遍了河谷,没有寻见妹妹,在尸堆最密集的地方拾到了一枚盔缨。蓬软的红缨被黑血凝成了硬块,是韩夫人亲手所系,他捏着伫立良久,总觉得不真切,不知该如何回去面对母亲。

人们将赤火军的遗体收拢掘葬,又将敌尸以大火焚了,浓烟直扬上天。

远处的牧民瞧见,捎来了幸存的伤兵,韩平策询问后得知妹妹重伤被俘,然而敌军早已归返,算来抵了凉州,追去也救不回来了。他煎熬又绝望,只得放弃回转,协助父亲安置降部,检点战获,安排大军分批归返。

没想到过了七八日,他忽然接到军令,要与裴行彦去迎朝廷的天使。

韩平策虽然耿直,也觉出了蹊跷,不免对裴行彦一问,“大战才结束多久,天使就到了河西,还是五皇子亲至,怎么没一点风声?”

裴行彦不明内里,当他责怪裴家消息不灵,不快道,“裴家又不是神仙,哪知朝廷的安排,总归是来封赏的,韩家少不了褒赞。”

韩平策心绪极糟,喃喃道,“褒赞虽好,兵力折损这样大,养回来都要耗不少时日。”

裴行彦已听说赤火军两万人战亡,五军无不震撼,他却悄然松了口气,韩七没了,议婚自然化为乌有,哪怕韩平策此时口气不佳,他也不计较了。

二人在青木营相处年余,依然不投和,一路不尴不尬的行军,直到见到五皇子,呆闷的气氛才算消了。

李睿既是代天子而巡,少不得彰显气势,换下便衣改着华服,逾显高贵优雅,一派天皇贵胄的风范。

韩平策头一回见皇子,不免拘谨,恭敬之余话语极简。

裴行彦的容貌远胜于韩平策,近年又被父亲携带,应酬上游刃有余,反而更引人注目。

李睿也不禁一赞,“河西虽为边地,人才迭出,韩小将军勇武过人,裴小将军亦是出色。”

韩平策讷讷谦谢,他不擅这些,倒很乐意裴行彦去应对。

裴行彦确实对答漂亮,“五皇子万里而来,足见陛下对河西子民的关切,韩大人恨不能亲迎,已令沙州全城净道,张灯悬彩,只要殿下一至,必能感受到河西万众的盛情。”

一番话听得李睿很满意,“韩大人有心了,劳两位将军大战之后还要来迎。”

说不累是假,裴行彦也不愿给韩家做陪,还是受叔父的强令而来,此时却侃侃而言,“殿下千金之体,万里远涉,辛劳更胜百倍,还如此体恤,实在令我等惭愧。但凡有任何所需,请殿下不吝告知,容我等略献微力。”

李睿也不推却,“目前确有一事相询。”

裴行彦一句客套,没想到还真引出话来,两人立时提起精神倾听。

侍从引来一人,似身上带伤,低着头行动慢拙,颇有些不便。

李睿随即道,“二位可认得此人?”

那人一抬头,韩平策一刹那愕极,“陆九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