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勇正有此感,火气消了一半,“不错,跟你一样是个癞货,懂操练才有鬼,我怎么就没给韩小将军点中!”
那小子也不气恼,抱着手臂道,“当将领的哪能这般,也不怕给人当众出丑,要是丢脸压不住新兵,岂不就得让位给别的勇将了。”
一众新兵听得嗡嗡议议,不少人现出了异色,史勇更是心头一动。
轰的一声,史勇重重砸在地上,摔得脑子都傻了,结结实实啃了一嘴的土。
这不过是开端,冲上去的新兵无不是体魄强壮,自恃勇武的大汉,一个接一个的跌出来,十几个人摔得沙尘飞扬,鼻青脸肿,满地痛叫连声。
场中瘦伶伶的少年双掌一拧,略略舒展了腰身,对着众人一勾,“一起上,要是能击倒我,就换韩小将军来教。”
尽管每个人都生出了畏惧,但听到这一句,新兵全数炸了,浑然不顾的噪动起来,连史勇也忍痛跃起,不信邪的一声吼,向着少年冲去。
少年不慌不忙的从兵器架抽出一根长棍,呜的一声破风激响,冲在最前的三人倒飞而出。长棍灵动又强悍,一连串啪啪击肉,不断有痛呼与坠地之声,竟无一人能冲近棍影之内。
少年身旁倒了一大片,无人敢不知死活的再冲前,他仍然不停手,舞着长棍直入人群,棍风霍霍,神出鬼没,打得众新兵抱头鼠窜,哭爹喊娘,被追得四处奔逃,全没了先头的心气。
待少年打够停手,只听哀号满地,人人灰头肿面,逃远的缩在边角,一声不敢出。
场边的老兵乐得发颠,拍着围栏狂笑,“一群不长眼的蠢货,敢挑战韩七小姐,她是韩小将军亲教出来的,还治不了你们这些龟孙?”
史勇挨了一棍,跨骨似裂开一般,爬都爬不起来,从未有过的狼狈,恰恰瞥见边角的人缝之中,那滑头小子安然一笑,嘲弄又轻蔑。
第一天的操练结束得稍早,毕竟许多人给揍得不轻,走路都一瘸一拐。
史勇拖着腿进了分配的营房,正遇上那奸滑的小子,气不打一处来,“臭小子!你早知道那是韩七小姐。”
对方一惊回头,见史勇气势汹汹,浮出无辜的神情,“大哥是唤我?”
这小子模样生得极好,眼眸狭秀,鼻挺如玉,宛如精心雕琢,一色的粗布军袍,在他身上似格外不同,史勇瞧得更怒,“装什么样!老子不过撞一下,你就记恨在心,故意挑唆我出丑!”
陆九郎藏进军营躲避追拿,谁想到运气欠佳,居然与得罪过的莽汉分到了一处,他一瞬间转了七八个念头,方要开口。
史勇一把揪住他的领襟,“管你如何狡辨,老子先打一顿再说!”
营房是通铺,一屋二十余人,见打架齐来看热闹,将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陆九郎一见逃不掉,要受皮肉之苦,立即道,“我能如何,这是上头的意思。”
史勇拳头攒起,正要将臭小子揍得面目全非,闻言一滞,惊疑道,“你说什么?”
陆九郎很是镇定,“这也不懂?七小姐是女人,没有今天这一出下马威,一帮新兵怎么肯服。”
众人登时哗然,禁不住议论起来。
史勇难以置信的打量,“你是受韩七小姐的指示?放屁!你不也是新兵?”
这小子除了跑得略快,身形虚浮,肩软腰虚,一看就没受过训练。
陆九郎推开他的拳头,慢条斯理的整理衣襟,“我当然是新兵,不过与韩家沾点关联,不受特别优待,你只管放心。”
众人越发悚然,瞧他的眼光都不同了。
难怪这小子一副有恃无恐之态,史勇心虚了三分,色厉内荏道,“你倒说说,与韩家沾什么亲,带什么故?”
陆九郎欲言又止,故作无奈的一仰脸,“罢了,有些事不能透露,你要打就打,挨过拳头就当事情作罢,不必担心我去告状。”
他越是如此,史勇越不敢下手,其他新兵按捺不住涌来询问,反而将史勇挤到了后头。
陆九郎拿腔作态,答得极为模糊,故意透出对韩氏兄妹的熟悉,弄得众人以为他是韩家的亲戚,不觉带上了敬畏,瞬时转为逢迎,连史勇也生了惧意,为初时的莽撞后悔起来。
营房是按队分的,史勇体格过人,理所当然的成了队长。陆九郎年纪最小,人又瘦弱,本来受众新兵的轻视,如今却过得最为舒适。打水取饭有人跑腿,训练也是装个样子,史勇根本不敢督斥,全队都任他蒙混。
陆九郎心安理得,一点不怕被发现,几千人混在一处操练,喊声喧天,沙尘飞扬,纵是火眼金睛也挑不出其中一人的偷懒。
长驰、负重、列队、各种训练繁重而严格,每一天在泥尘中打滚,随着时日度过,许多人的身形有了变化,唯有陆九郎依然如故。他对现况很满意,只等混过三个月淘汰出营,那时安夫人的追拿也该松了。
直到一次分场竞斗,全队上场,史勇虽然力大壮实,敌队也极厉害,双方相持不下,一名对手突破防卫,击中了后头的陆九郎。
陆九郎本来在拉个架子装样,压根没防备,给一拳击倒,周围人吓了一跳。
陆九郎顾不得疼痛,飞快瞥向校场旁的高台,多个斗场同时相竞,场面眼花缭乱,或许上头并未留意。
然而他的祈愿落了空,韩七已经望来,烈日下她遍身尘土,脸庞晒得发黑,眼眸依然明澈锋锐,静静的盯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