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肤色极白,眉眼俊秀非凡,有一种不羁的风流灵狡◎
自从河西一带沦于外族之手,天德城就成了中原王廷最遥远的边城。
它原本是北地戈壁的一个小镇,为了防御庞大的回鹘汗国,十万大军从中原而来,无数民夫挑土垒石,在荒地上筑起一座灰黄的城池,与冷月及胡笳为伴。
这里风沙不断,雨水稀少,连最耐渴的胡杨都长得艰难,军队却不曾离去。
一年又一年,强盛的回鹘汗国衰落了,西边的吐蕃悄然崛起,趁着中原动荡开始贪婪的吞掠,在数十年前逐渐侵夺了河西十二州,犹如从丰沃的王朝斩去了一只长臂。
天德城只能在一旁孤独的伫望,连它也被王廷疏淡太久,在长久的和平下变得松驰与懒怠。如今它接替河西成了西域各国绕入中原的要道,源源不绝的商队与使者往来,让这座军城越来越像商城,连街头的小贩也习惯了以多种胡语叫卖。
五月的日头晒得土墙发暖,忽的一阵狂风骤起,酒幡猛烈的摇摆,刹那间黄尘四起,杂屑腾空。小贩赶紧压住货棚,途人匆忙捂口掩鼻,仍逃不脱一头一脸的灰。
狂风撕拧树叶,卷飞晒衣,肆无忌惮的在城中横荡几个来回,好容易散了狂劲一扬远去,抛下满地的狼籍。
城中的一方宅院深处,一个肥壮的男子正在望空大骂。
男子胖如一团润发的油面,窄眼似嵌了两道细丝,骂起人来格外凶蛮,只因险些逮到偷溜进来的野小子,却给狂风迷眼,飞沙一过就没了影,怎不让他气煞。
楼上的女郎倚窗而立,脸相与楼下的男子相似,宽颧抹得酡红,厚唇涂了艳脂,头上簪满琳琅钗饰,细眼带着无限柔情,目送一个少年从假山池后溜了。
那少年肤色极白,眉眼俊秀非凡,有一种不羁的风流灵狡,虽是逃走仍然不慌不乱,离院前一回首,对着楼上人飞了个嘴。
女郎被引得越发心醉,痴痴的笑起来。
肥壮的男子恼恨非常,对着女郎骂道,“那小泼皮算什么东西,专骗女人银钱的无赖,你莫不是猪油蒙了心,居然信他的鬼话!”
情郎既走,女郎放下心来,在楼上娇蛮的回嘴,“九郎俊俏又体贴,哥哥无非是嫌他穷,你要是再欺负他,我绝不与你甘休!”
男子大怒,无奈妹子被寡母娇纵惯了,压根不服管教,他只能对服侍的婆子怒喝,“我近日事忙,你给我盯紧了,陆九郎一来立刻通报,我亲手要撕了他的皮!”
婆子唯唯诺诺的应下,男子气冲冲的走了。
且说少年从后门蹿出,见无人追逐,缓下来一抖衣衫,闲散的行出巷尾。
街边一个圆头钝脸的年轻泼皮坐等许久,迎上来急切的问,“九郎,成了?”
陆九郎神态懒慢,天然带轻佻,但容貌俊峭明锐,眼尾深狭秀长,顾盼时尤其勾人。他掠了对方一眼,袖子一展,现出掌心的粉色绣袋,“石头,你问的什么蠢话,小爷行事哪有不成的?”
石头大喜,“不愧是九郎,陈半坊的妹子都给你哄到手。”
陆九郎轻浮又嫌恶,“陈娇又丑又笨,我可瞧不上,不过耍几天罢了。”
石头艳羡不已,“九郎怎么总能骗到女人,也教我几下把式,让我得些好处?”
他苦苦央求,全忘了二人虽是一般低贱,可陆九郎不单有张好脸,衣衫也讲究洁净,仪态优雅,宛然一个良家子,与邋遢的自己截然不同。
陆九郎得意之余也给缠烦了,“街上这么多女人,你要瞧得出哪种合适下手,我就教你。”
街面往来的女郎不少,石头左顾右盼了好一会,犹豫道,“穿粉衫子的年纪小,应当好骗。”
陆九郎无情的嗤笑,“黄毛丫头就算哄到手,有几个钱给你?”
石头语塞,赶紧改口,“我瞧错了,那个戴金钏的娘们一定家财丰厚。”
陆九郎又一声嘲弄,“胆子不小,那是官夫人,身边仆佣众多,根本瞧不上穷鬼,就算费尽心思攀近,一旦事发,直接将你当贼打死。”
石头张口结舌,不免丧气的道,“没钱的不行,有钱的也不行,九郎这是耍我?”
陆九郎正当心情好,懒洋洋的指点,“傻货,最合用的有两种,一是年长富商的妾室,没儿子的才好,寂寞且小有积蓄,容易诱动;二是勾栏的姐儿,既要讨好客人,又挨鸨母训骂,只消温言软语的一哄,没有不上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