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半日里,冯玉莲哭了三回了。
苏心禾耐心地帮她擦着眼泪,问道:“姨母怎么了?”
冯玉莲抽抽搭搭道:“你方才说这点心是自己做的,姨母还没留心,一看你这手,生得如此好看,却要自己下厨做饭,你在苏家到底过的什么日子?你老实说,你爹是不是纳妾了?”
苏心禾连忙解释道:“姨母误会了,并非是父亲薄待我,是我自己对庖厨之事感兴趣,所以才学的。这些年来,爹都对我很好,其实也有不少人为他张罗婚事,但都被他婉言谢绝了。”
“当真?”冯玉莲认认真真盯着苏心禾,生怕她瞒着自己。
苏心禾保证道:“当真,多谢姨母关怀,我过得很好。”
冯玉莲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当年,你娘为了生你,累垮了身子,没多久就去了,你到了三岁,正逢临州打仗,又险些丢了性命,姨母实在忧心!这些年来,你姨夫的生意太忙,我便也走不开,没能多去看你,你心里可别怪姨母才好。”
“怎么会呢?”苏心禾安慰道:“每到年节,姨母总不会忘了我,禾儿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姨母?”
冯玉莲听了这话,心里也舒坦许多,道:“那就好。”
话音落下,便听得下人来报,“夫人,公子回来了!”
冯玉莲连忙将眼泪擦干净了些,道:“快让他进来!”
片刻之后,只见一高瘦的年轻男子,从外面信步而来,他眉目疏朗,斯文俊秀,一袭长衫穿得讲究,丝毫没有皱褶,入厅之后,先给冯玉莲做了一揖,“娘。”
冯玉莲点点头,对苏心禾道:“禾儿,这是你文斌表哥。”
不能苏心禾开口,傅文斌便转过身来,冲她一笑,“心禾表妹好,抱歉,今日一直在店里忙着,得到母亲的消息才赶回来,故而晚了些。”
傅文斌看起来文质彬彬,说起话来也温润亲和,却又不失干练,让人如沐春风。
苏心禾站起身来,福身行礼,“见过表哥。”
傅文斌连忙虚扶一把,道:“还有几日表妹便要嫁入侯府,这礼我可当不起,表妹莫要折煞我了。”
傅文斌说着,便让苏心禾落座,自己也找了个位置坐下。
“表妹可知侯府那边的婚礼筹备如何了?”
苏心禾摇摇头,道:“不知,但侯府派人送了不少大婚要用的物件来。”
傅文斌点点头,俨然有一家之主的风度,道:“送亲之事,娘已经同我说了,我会将一切都安排好,你安心等着嫁入侯府便是。”
冯玉莲也道:“我们本来想让你从傅家出嫁,但没成想侯府那边已经将你安顿好了,临时挪地方也不吉利,到时候你表哥便去你的住处汇合。这几年,你姨父在北疆那边开拓生意,京城的生意便都交给文斌了,他做事稳妥得很,你且放心。”
苏心禾站起身来,对两人郑重拜谢,冯玉莲却不肯领受,“一家人,不必这么客气,你能嫁入侯府,姨母也为你高兴,但高门大户规矩多,日后若是想出门透透气,你便来姨母这儿,把傅宅当成自己的娘家,记住了吗?”
苏心禾心下感动,含笑应道:“多谢姨母,我记下了。”
聊完之后,冯玉莲又留苏心禾吃饭,几人相谈甚欢,后来,又送了不少礼物,让苏心禾带走,将马车里塞得满满当当。
临走前,冯玉莲又拿帕子擦起了眼泪,“禾儿,你有空多来看姨母啊!”
紧接着,便让乐伎们上演了一出送别的曲子,苏心禾就在这悲壮的曲调声中,与冯玉莲道别离去。
马车里,青梅瞧着堆成山的礼物,忍不住道:“小姐,傅夫人对咱们也太好了……”
苏心禾笑笑,“是啊,听爹说,其实姨母早些年也过得不好,艰难过一段日子,后来生意才慢慢好起来,姨夫在外奔波,她在家坐镇打理,虽然聚少离多,但却琴瑟和鸣,十分恩爱。”
青梅道:“小姐马上就要嫁入侯府了,也定然会和世子琴瑟和鸣的!”
苏心禾却摇了摇头,“在这个朝代,多的是盲婚哑嫁,能遇上一位正人君子,后宅安宁,都很是难得了,哪里还能期盼两情相悦呢?”
青梅听罢,忍不住问:“小姐这么说,在别的朝代,难道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苏心禾怔了怔,笑道:“是啊……就算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的,所有人都会更加自由,去选择自己想要的日子。”
青梅听得似懂非懂,但苏心禾却没有再说什么,只随手聊起车帘,向外看去——
宣朝没有宵禁的规矩,到了夜晚,小摊小贩们便如约而出,琳琅满目的商品和吃食,摆满了大半个街道,夜市上的行人熙熙攘攘,络绎不绝,摊贩的叫卖声,夜游百姓的交谈声,还有酒楼食肆中的觥筹交错声,都让这繁华的京城充满了烟火气。
苏心禾看了一会儿,便放下了车帘。
待马车驶出巷子之时,恰好与一人一马擦肩而过。
风驰电掣的马儿,一入夜市便被主人拉住缰绳,慢了下来,它不耐地跺了跺脚,似乎嫌走得太慢,但主人却不肯放松缰绳,马儿便只得慢慢穿过街道,避让往来的行人。
街边有个五六岁的孩子,正被父亲抱着,站在捏面人的小摊儿前排队,见有人骑马过来,便好奇看去,他挥舞着小手,大声道:“爹,你看那马儿!它的尾巴好像一团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