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不用读心术,苏心禾也明白苏志为何有此一问。
平南侯此举原是好心,但这样好的一门亲事,对于苏家而言,却有不小的压力。
接到婚书之初,苏志也想过要上京拜谢平南侯,婉拒他的好意,但平南侯却一直在外征战,后来婚期临近,反而不好提了。
换而言之,若他真的拒绝了平南侯府的婚事,还有谁敢娶苏心禾呢?
苏志面上不表,心里却始终有些忐忑,唯恐自己亲手将女儿推进了火坑。
但苏心禾的心态却好得多,她淡笑着道:“爹不必担心,只要是正经好人家,能顾好一日三餐,女儿就满足了,其余的事,我不关心,也不在意。”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她就没有期盼过获得平等的感情,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谁有空管那些臭男人怎么想呢?
苏志见苏心禾神色从容,便也放心了几分,道:“爹原本还怕你陷于后宅之争,没想到你如此豁达,也好!平南侯虽然有些严厉,但也是位真英雄,你到了侯府,若真遇上了不平事,他定然不会袖手旁观的。”
“若是你当真在侯府过得艰难,也不要怕,想法子让人送信回来,爹豁出性命不要,也会将你接回来的,咱们苏家虽然比不得平南侯府,但靠着那些酒楼铺子,也能衣食无忧一辈子!”
苏心禾听得感动,“爹爹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苏志爱怜地抚了抚女儿的头,“想当初,你不过才那么大一丁点儿,三岁的时候还差点……其实,爹总觉得,你病好之后,性子变了不少,三岁之前特别腼腆,就算见到爹娘也不肯开口叫人,可病好之后,却变得活泼爱笑,开朗多了。”
“说实话,爹有时候甚至在想,你到底是不是禾儿……”
苏心禾听了这话,心中微微一惊。
苏志是个宠爱女儿的慈父,苏心禾实在不忍心告诉他,他的亲生女儿很可能在三岁之时,便去了另外一个世界,自己也是阴差阳错之下,才转世到了原主的身体里,与他成了父女。
苏心禾心头有些挣扎,也许,该在离开之前告诉他实情的。
于是,苏心禾启唇道:“爹,其实我不是……”
苏志却摆了摆手,道:“罢了,禾儿不说了。”
苏心禾一愣,“爹?”
苏志宠溺地看着苏心禾,道:“这世上缘分何其玄妙,你既然来到这里,那便是上天的安排,就是我的女儿……”
苏心禾的前世,父母早早离婚了,她自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故而很早便学会了做饭,无论什么时候、去到哪里,都有办法填饱自己的肚子。
到了这一世,是苏志对她无条件的信任和宠爱,才让她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苏心禾眼眶微红,道:“爹,女儿不会让您失望的。”
苏志笑得慈祥,“好孩子,这两日侯府的人就要来了,你早些收拾好东西罢。”
苏心禾乖巧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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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的雨下得大,到了黎明之际才逐渐停下,露水沿着树叶的脉络,徐徐下滑,悄无声息地滴入了泥土里。
本是一个静谧的早晨,但苏心禾却被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吵醒。
“小姐,小姐!”青梅趴在卧房外面,一下不停地叩着木门,声音听起来十万火急。
苏心禾好梦被扰,秀眸惺忪地坐起身来,蹙眉道:“一大早的,发生什么事了?”
青梅忙道:“小姐,平南侯府的人到了!”
苏心禾披衣起床,穿上丝履,才打开了门。
“到了便到了,先找个地方安置他们便是,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青梅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道:“小姐去看看就明白了!”
苏心禾见她神色有异,便快速收拾妥当,随青梅出了云苑。
苏心禾走到外院也不见人的踪影,便问:“他们人在哪儿?”
青梅道:“还在大门口站着,奴婢让他们进来,他们却不肯……”
苏心禾听得奇怪,便只得加快了步伐往大门口走去。
苏府大门敞着,管家石叔立在一旁,紧张得连大气也不敢出,一见苏心禾过来,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连忙迎了上来,“小姐,您可来了!今日一早老爷便有事出去了,谁知道老爷前脚刚走,平南侯府的人后脚便到了,这一个个凶神恶煞的,说什么都要先见到小姐……”
苏心禾听了个大概,心领神会之后,便上前几步,迈出了苏府大门,她抬起眼帘,往外瞧了一眼——
嗬,黑压压的三排士兵,列阵在苏府门口,他们个个身材高大,又穿着铁色甲胄,寒光凌厉,杀气逼人,将并不宽敞的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
知道内情的,便清楚他们是来接亲;若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苏家犯了什么大案,要被抓走了。
苏心禾稳步上前,问道:“请问哪位管事?”
一身材魁梧的男子赫然出列,他看着约莫二十多岁,生得一张四方脸,肤色因常年行军黝黑至极。
男子一手扶刀,浓眉紧皱,道:“在下吴桐,乃是平南侯世子麾下副将。”
苏心禾点了下头,道:“原来是吴副将。”
吴桐神情严肃,说起话来也一板一眼,声如洪钟:“末将奉侯爷之命,前来临州迎苏小姐入京,但大雨难行,故而比预计时间晚了半日。”
吴桐说着,忽然“噌”地一声,将身上的长刀卸下,呈到苏心禾面前,“还请小姐责罚!”
此言一出,士兵们齐声应和,请罚之声如雷贯耳,饶是苏心禾这般淡定的性子,都惊得怔住了。
她垂眸看去,只见吴桐与士兵们个个靴子泥泞,只怕已经在冰冷的雨水中泡了许久。
苏心禾道:“吴副将言重了,雨天难行,晚到半日也是人之常情,诸位一路辛苦,不如先进来休息片刻罢。”
但吴桐却跪着不动,只道:“苏小姐不罚我等已经是宅心仁厚,末将等无颜入府,在门口候着便是,待回京之后,吴桐自行向世子请罪。”
苏心禾瞧了他一眼,只见吴桐面色郑重,薄唇紧抿,一看便是个认死理的性子。
传说平南军治军甚严,果真名不虚传。
苏心禾想了想,道:“近日府中事忙,收拾好的箱子,都还未经装车。既然吴副将心中过意不去,不如请诸位入府来帮我搬运行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