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苦短◎
两拳伺候下来, 贺琛只觉得头晕目眩,鼻血顺着人中流进嘴里,一股子难闻的铁锈味。
其他人本想拦,生怕温礼真下手重了, 把自己岳父打出问题来, 到时候别说报警闹到警察局, 女婿打岳父, 传出去也不好听。
然而温礼这句话, 也算是侧面坐实了一件事。
明浠的失踪,确实跟贺琛有关。
老爷子眉宇紧锁, 几个叔伯也都是神色复杂,看着被自己女婿给打出鼻血的贺琛, 深深叹了口气。
王怜如母子也在, 她在这个家一向没什么话语权, 老爷子不发话,她不敢替丈夫求情。
听到温礼的话, 贺明澎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贺琛。
“爸爸,你知道姐姐在哪儿?”
贺琛抵着舌头呸了声,矢口否认。
“她不见了关我屁事, 谁知道贺明浠又去哪儿鬼混了?!”
老爷子呵斥出声:“贺琛,你是明浠的亲生父亲!明浠现在不见了,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爷爷,我真的不知道啊……”贺琛大声辩解道, “明浠爱玩您也是知道的, 不能因为她不见了, 你们就觉得是我做的吧?再说了您也说我是她亲生父亲, 我把她藏起来干什么?有这个必要吗?”
信誓旦旦的否认,让人听了都觉得好笑,温礼将贺琛推开。
他掏出手机,调出贺明浠在昨天发给他的录音,将音量键拉至最大。
贺琛的声音就在这份录音里。
录音不长,也就几分钟,但足够了,贺家的人不是傻子,不会想不到前因后果。
贺琛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摇着头说:“不是的、这不是我说的话……”
他此时除了否认没有任何别的办法,他甚至不敢抬眼看爷爷和几个兄弟。
老爷子气得从轮椅上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贺璋大伯连忙上前去扶。
在人的搀扶下,老爷子走到贺琛面前,伸出苍老颤抖的手,朝贺琛的脸上狠狠挥过去一巴掌。
贺琛最怕爷爷,四十好几的男人,在受了爷爷的一巴掌后,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似的,羞愧地低下了头,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明浠是你的亲女儿啊贺琛!”老爷子喊道。
“你就这么不想看到自己的女儿好吗?为了让你女儿出局,你连自己的家里人都举报,你连我的亲外孙都不放过!”
贺琛沉默着。
他厌恶前妻,连带着对前妻所生的亲生女儿贺明浠也一并厌恶。
他自认没什么对不起贺明浠的,毕竟能投胎做他贺琛的女儿,跟着他姓贺,从小衣食无缺,想要什么有什么,已经是她贺明浠的福气。
尤其是在得知爷爷打算扶持贺明浠接手集团后,他更是不甘心。
当了一辈子纨绔,他知道自己的能力远不如其他几个兄弟,他认了。
可是贺明浠凭什么。她是他生的,她的一切都要依附于他,女儿凭什么比老子有出息?
倘若贺明浠真的接手了集团,这让他这个老子今后的面子往那里放?
无论是谁接手集团都可以,唯独不能是贺明浠。
这些话贺琛说不出口。
做老子的嫉妒自己的女儿,这种话一个男人怎么说得出口。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虎毒食子的孙子……”老爷子语气痛心,“贺琛,你太让我失望了。”
贺琛张唇,还是想要为自己辩驳几句,可一抬眼,看到爷爷心痛的眼神,又看到几个兄弟失望的眼神,甚至还看到了自己的老婆孩子,站在远远的地方,他被打成这样,狼狈至极,他们母子俩甚至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
贺琛笑了,放弃了为自己辩解,狼狈而平静地看向老爷子。
“爷爷,您不用对我失望,因为我这些手段也都是跟您学的,您前几年也没少做那些虎毒食子的事,不是吗?
是,我是挑拨了温家和我们的关系。但他们家跟我们家这么多年的恩怨,您难道就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事到如今他还是不知悔改,老爷子已经不想再多跟贺琛说一句话,也不想再管了。
老爷子闭了闭眼,颤抖着嘴唇对温礼吩咐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明浠给找到带回来。至于要怎么处理你岳父,你决定吧。”
他们贺家人注重贺家的颜面,温礼可不在乎,他只想赶紧找到明浠。
他二话不说,直接报了警。
去了警局的贺琛已经完全是破罐破摔,什么也不说。
光靠警察,也不知道要问到几点才能问出来,温礼打电话,又安排了其他人去找。
这时候一并跟了过来的贺明澎跟他说,也许他妈妈知道是谁带走了姐姐。
贺明澎是强行要过来的,王怜如当然当然也要一起跟过来,她跟温礼说,贺琛有几个经常帮他在背后做事的手下,他们都是以前在工厂做事的工人,后来工厂改革搬迁,他们也就下岗了,现在靠着帮贺琛做事赚家用。
虽说贺琛跟明浠父女俩之间的矛盾,跟这对母子也有关系,贺明浠在贺琛那里不知受了多少委屈,也是因为贺琛过于偏爱这个儿子。
温礼没有办法替明浠决定对这对母子的态度。
但是现在母子俩给他提供了一条线索,他还是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仿佛刚刚那个因为明浠失踪而情绪失控,将自己岳父狠揍了一顿的男人不是他。
-
贺明浠也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什么地方。
头上的罩子被掀开,她眯着眼打量四周,发现这是个废弃的工厂。
这时候她也看清楚了绑着她的这几个人。
三个中年大叔,两个瘦的一个胖的,其中这个胖的将贺明浠拎到了一边的地上坐着,又用绳子将她和旁边的铁栏绑在一起。
脏死了,这都多少年没打扫过了,地上全是土。
贺明浠啧了声,但毕竟是绑架,她又不敢说什么。
胖男人说:“贺小姐,你也别怪我们,我们都是按照你爸的吩咐做事。”
另外一个瘦的接着说:“你放心,贺总吩咐了,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就是麻烦你先在这里待着,等贺总说能放你走了,我们就把你送回去。”
贺明浠知道他们说的贺总就是贺琛。
虽说语气不是很好,但也不算差,看上去并不是那种穷凶极恶的绑匪。
交待完,三个人便不再说什么,到一边的小破桌子上打牌去了。
晚上的时候其中一个人外出买饭,还顺便给贺明浠买了一份饭回来。
贺明浠暂时被解了绳子,看着手里的盒饭,米饭看着干巴巴的,菜看着卖相也不好,而且她现在又被绑架了,就是心再大,也实在是吃不下去。
给她买饭的胖子见她没吃几口就不吃了,直接拿过她的饭盒倒在了自己碗里。
“要不怎么说是千金小姐呢,山珍海味吃惯了,几块钱的盒饭都看不上了。”
贺明浠抿唇,她是千金小姐,但还不至于娇贵成这样,再说她以前在国外的时候也没少吃垃圾食品,国内的盒饭跟国外的快餐炸鸡比起来,都算是营养品了。
她忍不住说:“大叔,要换你被绑架,你还有心情吃饭吗?”
胖子一愣,心想也是。
吃过饭,几个人又围着桌子继续打牌,一直打到凌晨才休战。
几个人又拿衣服当被子,直接往地上一趟,准备睡觉。
很快工厂里就想起了三个中年大叔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在空旷又黑不溜秋的工厂里,呼噜声都显得各位恐怖。虽然现在已经是春天了,但夜晚的气温还是很低,贺明浠身上就穿了一件薄外套,她的手又被绑着,想拢紧衣服都做不到,只能靠在铁栏杆上,一边听着几个男人的呼噜声,一边瑟瑟发抖。
虽然知道自己现在不会有危险,这三个绑匪大叔也不会伤害她,可是被绑在这么黑又这么冷的地方,她不免感到凄凉又害怕。
贺明浠吸了吸鼻子,一半是想哭,一半是被冻的。
也不知道要在这里待上几天,也不知道曾爷爷和叔伯们什么时候才会来救她。
可惜这时候温礼还远在燕城,否则她肯定会幻想他来英雄救美。
睡不着的贺明浠只能靠胡思乱想来打发时间,希望赶紧天亮。
她没有手机,看不了时间,也不知道熬了多久,终于等到天蒙蒙亮了,三个绑匪大叔还没醒,贺明浠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浑身又饿又冷。
冻了一晚上,头痛欲裂,脖子痛,屁股也痛,浑身都痛,贺明浠唉声叹气,在迷迷糊糊间听到三个绑匪大叔醒来的声音,其中那个胖大叔说饿了,要出门去买早餐。
结果刚出去没多久,就被门口埋伏着的警察给抓了个正着。
三个人是第一次干绑匪这门活儿,身上什么武器都没有,一个被抓,另外两个很快就投降了。
贺明浠迷迷糊糊地想,还是人民警察好,最后居然是警察叔叔来救的她。
此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朝她跑过来,将已经快病晕了的她揽进怀里,她以为是警察叔叔,结果鼻息里闻到的却是一个很熟悉的冷杉味道。
她艰难地掀起眼皮,在切实看到男人的那一刹那,撑了一晚上的紧张情绪终于安然落地,变成了百分之百的安心,接着大颗的眼泪便跟失了控似的落下来。
英雄真来救美了,可是没有王子前来营救公主似的那样英姿飒爽,温礼一夜没睡,英俊端正的眉眼间是遮不住的疲态,此时也是脸色苍白,见贺明浠哭得梨花带雨,他终于松了口气,将她抱在了怀里。
任由她的眼泪打湿了自己的衣服,男人低沉又有些颤抖的嗓音里带着止不住的后怕:“担心死我了……还好你没事……”
贺明浠紧紧抓着他的衣服,边大口抽泣着边结结巴巴地说。
“我吹了一晚上的风,冷死我了……”
温礼迅速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给她穿上,男人宽大的外套虽然穿在她身上有些不合适,但却很暖和,被他外套上的气息包裹着,贺明浠终于彻底放下了心。
她趴在他怀里,又喃喃道:“困死我了……”
温礼摸了摸她的额头,有些发热,于是又替她拢了拢衣服,轻声说:“睡吧,有我陪着你。”
贺明浠嗯了声。
有他陪着,她终于可以放心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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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贺明浠睡着的时候,医生给她做了很详细的检查。没有外伤,也没有内伤,就是吹了一晚上风,吹感冒了而已。
同时那三个绑匪也在警局交代了,他们什么都没对贺明浠做。
等贺明浠醒来,自己已经安然无恙地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床边是曾爷爷和大伯。
曾爷爷一见她睁眼,立马凑身过来关心。
贺明浠说自己没事,又往旁边看了两眼,嘴巴一抿。
大伯问:“怎么了明浠?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