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遭惊扰了芦苇荡和石碓后的鬼市之人,顿时萤火熄灭,处处传来鸟兽散的躁动,又在片刻之后归于了平静,好像这鬼市从未有过。
一如刚刚消失不见的太平车和夜香郎。
“吱嘎,吱嘎,吱嘎,吱嘎——”
一串不甚悦耳的机扩噪音响后,谭九鼎觉得自己向下降了好一阵子,才终于停了下来。
他现在十分确定,自己在某处的地下。
臭气夺了他的嗅觉,熏得他脑仁发胀。而胡青又在桶盖上压了什么东西,叫他一顶起盖子,就传来铃铛响声。那时胡青便会讥笑着制止他。
如此,他便看不得来时的路。
不过凭借太平车震动的感觉,他依稀能判断出自己刚刚是上了什么坡道山路,十分坎坷,或许是条山间野路。
而根据走的时辰来看,最有可能的,就是离城五里的奎山了。
奎山脚下有鬼市。鬼市有土贼。
这是他第一件想到的事。
胡青将他运到这里来,很可能就跟土贼有什么勾连了。
“有意思。”
谁能想到,一个青楼龟公,一个推粪车的夜香郎,竟还能是个土贼。
胡青真是一次又一次地给他惊喜。
车轮又骨碌骨碌动了一小段路。这回谭九鼎可以清晰听见,那是碾在石道上的声音。
而且这条石道是个密封的甬道,因为那车轮声的回响变得格外大。
没一会儿功夫,车子再次停了下来。
谭九鼎头上的粪桶盖,终于被打开。略带潮湿寒气的新鲜空气涌入肺腑。他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纵身一跃,翻出粪桶。
谭九鼎感觉自己也跟桶一样,腌入了味儿。因为胡青正扇着鼻下风,向后退。
“亏你是个夜香郎。”谭九鼎不怒反笑,举头四顾,观察自己的所在。
只见四周石壁光滑,绝对不似天然而成。
“这是什么地方?”
“嘿,官爷爷你猜?”
胡青把斗笠一丢,转身走到一个角落前,朝他勾了勾手指头。
谭九鼎谨慎靠过去,见对方拔下墙上一支火把,拿光一照,他才赫然发现,角落处其实有一条可容人侧身通过的狭缝。
因为对接的两边石壁有个巧妙的前后错位,而此处又昏暗,才叫石头的阴影把缝隙掩盖住了。
这巧思,绝对故意为之。
胡青指指脚下,狡黠笑说:“爷爷可好生看清了,得按照我的步伐走,不然要是有个什么闪失的……小人可承担不起啊。”
说完,他一个侧身,挤进了石缝当中。
谭九鼎不以为意地哼声,紧随而入。
当火把光在缝隙中消失时,那条缝也“消失”了。
石室变得寂静诡异,如一口硕大的棺椁,包裹住一切,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