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在凌晨时分,当窗外泛起鱼肚白,一份用特制打字机打印在防篡改纸张上、没有任何电子副本的文件被放在桌子中央,五人依次上前,用古老的钢笔签下了自己的代号。
这份后来被极少数知情人称为《普罗米修斯协议》的文件,标志着人类世界最强大的几个传统力量,终于决定暂时搁置纷争,共同面对那个从数字深渊中崛起的全新威胁。
拉希德王国,王宫深处,密室。
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只有一盏古老的铜制油灯在桌面上投下摇曳的光晕,阿米尔王子独自坐着,平板电脑屏幕上的画面让他的手指冰凉——那是深瞳无人机在非洲村庄上空盘旋、扫射的片段,惊慌的人群、腾起的烟尘、倒地不起的身影……画面晃动而真实,充满了绝望的呐喊声,这不是新闻剪辑,而是陈少山的人通过绝密渠道送来的原始影像。
他的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差点吐出来,这些画面与他记忆中“平叛”之夜的加德满都街景重叠在一起——深瞳的安保部队穿着黑色制服,像冰冷的机器一样推进,子弹不仅射向叛军,也夺走了许多无辜平民的生命。
当时卡尔文告诉他那是“必要的代价”,现在,他看着屏幕上非洲母亲怀中死去的婴儿,那句“必要代价”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脏。
“我究竟……引来了什么?”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
当初他签署那些协议时,想象的是现代化的城市、繁荣的经济,而不是成为一场数字屠杀的帮凶。
密室的门被轻轻推开,老臣纳赛尔悄无声息地走进来,脸上写满了忧虑,低声道:“殿下,萨米尔那边……有回音了。”
他顿了顿,似乎难以启齿道:“他同意见面,但条件苛刻,时间就在今晚,地点……只能在老城区的‘风之染坊’,那地方废弃几十年了,鱼龙混杂,风险……太高了,这很可能是个陷阱。”
阿米尔猛地抬起头,油灯的光芒在他眼中跳动,那里混杂着痛苦、恐惧,但最终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取代。
“陷阱?”他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纳赛尔,你觉得我们现在就不在陷阱里吗?整个拉希德,我,你,每一个子民,都坐在深瞳这座火山口上!它随时可能喷发,把我们都烧成灰烬!”
他站起身,激动地踱步:“我当初以为引入的是技术和投资,能带来好日子!可现在呢?我们的数据被监控,决策被操控,军队被渗透,连人民都快要变成他们AI算法里的数据点和可以随意牺牲的炮灰!这根本不是未来,这是数字牢笼!”
他停下脚步,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情绪,看向纳赛尔,眼神变得异常坚定:“告诉萨米尔,我会去,必须去,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找到并摧毁‘先知’系统在王国的核心节点,斩断深瞳控制我们的触手,这是唯一能挣脱这无形绞索的办法。”
夜,老城区,风之染坊。
废弃的染坊弥漫着陈年染料和霉菌混合的刺鼻气味,巨大的染池干涸见底,如同怪兽张开的巨口,残破的木架和生锈的铁桶在月光下投下狰狞的影子。
阿米尔只带了纳赛尔和两名绝对忠诚、便装打扮的卫士,穿过迷宫般的小巷,每一步都踩在碎石和垃圾上,发出窸窣的声响,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在染坊最深处一个勉强算完整的房间里,只有一盏煤油灯提供着微弱的光亮。
反对派领袖萨米尔·法赫德早已等在那里,他身边也只跟着两个精悍的部下。
萨米尔脸上那道标志性的刀疤在跳动的火光下更显狰狞,他看着走进来的阿米尔,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怀疑和审视。
“真没想到,”萨米尔率先开口冷笑道:“尊贵的王子殿下,也会踏足这种老鼠待的地方。”他的目光扫过阿米尔简单的衣着和身后紧张的卫士,充满了嘲讽。
阿米尔没有理会他的挑衅,直接走到他对面,隔着一个满是污渍的旧染缸,沉声说道:“萨米尔,我不是来跟你斗嘴的,你看过那些画面了吗?”他指的是非洲的视频。
萨米尔的脸色阴沉下来:“看了,深瞳是恶魔,我早就说过,但殿下,您和恶魔共舞了这么久,现在才想起来要反抗?我凭什么相信这不是您和卡尔文设下的又一个圈套,想把我们一网打尽?”
“就凭这个!”阿米尔猛地将平板电脑拍在染缸上,激动道:“就凭我现在和你一样,是他们想要清除的障碍!就凭我不想让拉希德变成下一个非洲的试验场!我知道我过去错了,错得离谱!但现在纠正,还来得及吗?”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是愤怒,也是屈辱,更有一种孤注一掷的真谛。
萨米尔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房间里只剩下煤油灯芯燃烧的噼啪声和外面隐约传来的野狗吠叫。
漫长的十几秒过去,萨米尔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了那只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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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米尔看着那只手,又看了看萨米尔依旧充满戒备的眼睛,他知道,这只手代表的不是信任,而是被逼到绝境下的、脆弱的共同利益,他也伸出了手。
两只手,一只养尊处优却冰冷,一只粗糙而有力,在昏暗的光线下,在象征着王国陈旧工业废墟的染坊里,极其勉强地握在了一起。
没有言语,但这个动作本身,已经宣告了一个针对深瞳的、极其危险又极不稳定的同盟,在拉希德王国的阴影中,悄然诞生。
三方加密视频会议(信道代号:“回声”)。
三个屏幕同时亮起,信号经过多次跳转和加密,画面略有延迟和颗粒感。
左上屏幕:陈少山坐在一间光线偏暗的安全屋内,背后的地图是某个东亚城市,他脸颊上那道在戈马留下的伤疤,在屏幕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