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自车辇中走出。
他的动作没有声息，仿佛他不是踏出车厢，而是从虚无中直接显现。
可是他并没有去看那三个被定格在混沌中、脸上还凝固着贪婪与狂喜的混沌魔神。
那三位混元大罗金仙巅峰的存在。
在他的眼里似乎与周围翻涌的混沌之气并无区别。
目光反而落在了三清、接引与准提的身上。
五位圣人的脸上，血色正在褪去。
转为一种混杂着苍白与铁青的颜色。
他们感受到了吴天的注视，那道目光不带任何威压，却仿佛比整个洪荒砸下来还要沉重。
他们不是废物！
更不想让吴天如此羞辱！
可是刚才吴天的那句话，尤其是那一声叹息，充满了鄙夷与嫌弃。
似乎只是看到他们，就让吴天极为厌烦。
甚至在此刻，对方看着他们的眼里，简直就像是在看向一群蝼蚁。
“不是废物！”
“吴天你休要羞辱我等！”
元始天尊紧咬着牙关，似乎想说什么来挽回颜面。
他向前迈出半步，声音从齿缝中挤出：
“若非我等被剥离圣位，没有了天道之力的支撑，单凭这三个孽障……”
眼看着他正要继续解释。
“够了。”
吴天开口，直接打断了元始天尊的所有借口或者说是狡辩。
脸上非但没有丝毫同情，反而越发鄙夷。
他的目光在五位圣人脸上一一扫过，那眼神仿佛能洞穿他们的神魂，看到他们道心深处最隐秘的角落：
“输了，并不可耻。”
“混沌之中，强者如林，谁都不能保证永远是胜者。”
“别看本座虽然被众生称为洪荒不败战神，无敌，但每次战斗之前，本座其实也做好了输的准备。”
此话一出，众人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一个个瞪大眼睛。
尤其是元始，直接冷笑了几声。
简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吴天这家伙的实力那么强，竟然说自己每次都准备好了输？
可他明明就从来都没有输过！
就连孙悟空，此刻的脸色也有些尴尬，他其实也不信自己老师会输。
“怎么？你们不相信？”
吴天一眼看穿众人的反应，但也没有恼怒，只是继续开口。
“你们已经知道了不少本座的秘密，本座也不怕告诉你们。”
“其实每一次与你们战斗，或者与其他人，与道祖战斗，本座都准备好了，一旦输了，马上遁入混沌珠。”
“甚至是逃离洪荒。”
“本座从不畏惧失败。”
“关键在于，失败之后！”
“本座每次战斗之后，不管结果如何，都会复盘数次，仔细反省哪里有隐患，哪里可以做的更好！”
“可是你们呢！”
“输了之后，首先想到的不是自身的不足，而是寻找外在的缘由，这才是真正的可悲！”
三清等人都愣住了，他们下意识就想否认吴天的话。
不相信吴天真的做到了这种程度。
可是，以对方的身份和实力，完全没有意义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尤其是对于他们这些敌人。
难道，吴天真的是那么做的？
每次都做好了失败的准备？甚至是每次都要反省复盘？
如果对方真的做到了这种程度。
输给了这种人，似乎也理所应当。
吴天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自己的事情。
反而抛出了一个问题：
“你们说失去了圣人的力量。”
“没错，圣人位业所带来的力量非常强大。”
“但，那份力量，是你们自己的吗？”
三清、接引、准提听到这话齐齐一震。
他们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辩解的言辞都显得苍白无力。
是啊，那份曾经让他们言出法随、俯瞰众生的伟力。
源自天道，根植洪荒。
那是天道借给他们的权柄，一旦离开洪荒，一旦天道收回，便如镜花水月。
接引道人双手合十，试图寻找理由解释：
“圣人乃天道之体现，代天行罚，维系洪荒秩序，获得天道加持，此为应有之理……”
吴天再次打断了他。
这一次，他的眉头微微皱起，语气中流露出的失望情绪。
“你们是三清，是盘古元神所化。”
“你们是接引，是准提，是洪荒天地初开时便诞生的先天生灵。”
“你们曾是无数生灵仰望的顶点。”
他的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回溯时光的力量，在五位圣人的耳边炸响：
“老子，你可曾记得自己号称太上无为，写下‘道德’之文，传遍洪荒？现在还是众生悟道的第一经文。”
“元始，你可还记得当年你是如何视万妖为湿生卵化之辈，不屑与之为伍？”
“通天，你可还记得你立下截教，号称有教无类，万仙来朝，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还有你们二人，为光大西方，立下四十八宏愿，不惜算尽洪荒，又是何等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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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你们，哪一个不是心比天高，哪一个不是杀伐果断？”
“便是本座，在成道之路上，也数次在你们手中吃过大亏，险些被尔等联手打得道基崩溃。”
吴天的话语，像一把把重锤，砸在五圣的心头。
那些曾经被圣人光环与漫长岁月所掩盖。
那些属于他们自己的过往，此刻被血淋淋地揭开。
话锋一转。
吴天的语气变得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再看看现在。”
“你们自己听听刚才的话，‘失去了圣人力量’？”
“说出这句话，就等同于承认，没有了天道施舍的力量，你们自己全都是废物！”
“那本座说你们是废物，何错之有？”
“说实话，本座当初察觉到你们兼修混元，甚至修成了混元道果。”
“还以为你们终于看破了那层迷障，明白了‘自身强大’的真正分量。”
“心中颇为欢喜。”
“本座特意将你们从洪荒带出来，剥离掉所有外物。”
“就是想看看，当卸下天道这副枷锁与拐杖之后，单凭你们自身，究竟能走出一条什么样的道路来。”
吴天看着三清，越看越感叹。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里满是沉重的失望：
“结果，依旧是根性软弱，依旧是废物。”
“若你们真的如此无可救药，那这趟西行路，也不需要你们这些累赘了。”
“你们现在就可以回到洪荒，继续去做那天道之下听凭摆布的提线木偶。”
这番话，不带一个脏字。
却比任何恶毒的诅咒都更加伤人。
它像最锋利的解剖刀，精准地切开了三清等人圣人的荣光。
狠狠的羞辱，践踏他们的内心。
三清、接引、准提被说得满面涨红，最终化为死灰。
一个个僵立在原地，双拳紧握，死死咬紧牙关。
屈辱与不甘在胸中翻腾，几乎要将他们的道心冲垮。
被吴天镇压，被吴天奴役，那都是力量层面的碾压，他们可以归咎于敌人太过强大。
可现在，吴天所鄙夷的，并非他们的修为。
而是他们已经从根源上腐朽的道心。
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们习惯了高高在上，习惯了念头一动便引动天道伟力？
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们面对强敌，想到的不是如何靠自身去战胜，而是如何借助灵宝，或是向老师鸿钧求助？
那种不劳而获的强大，确实让人沉醉。
可那份强大，真的是他们自己吗？
说到底，他们不过是被天道豢养的宠物，是鸿钧手中更好用一些的棋子。
反观吴天。
自微末中崛起，一步一个脚印。
一身伟力皆是自身千锤百炼而来。
他所依仗的，从来都只有他自己。
难道，他们与吴天之间那道看似无法跨越的鸿沟。
其根源，竟然就在于此？
无数的明悟、羞愧、愤恨，以及对自己过去所走道路的剧烈怀疑。
如混沌风暴般，疯狂地冲击着五位圣人的心神。
而被晾在一旁的三位混沌魔神。
此刻已经彻底呆滞。
他们预想中的雷霆一击并未到来。
那个恐怖的存在，甚至懒得决定他们的生死，反而当着他们的面，开始训斥起自己的手下。
这已经不是羞辱了，这是彻彻底底的无视。
不过，他们也从那番话里捕捉到了几个令他们神魂颤栗的名字。
洪荒、盘古、鸿钧……
这些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历？难不成真与盘古有关？
孙悟空在一旁看得是目瞪口呆。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老师发这么大的脾气，而且这脾气不是因为自己学艺不精。
而是因为敌人不够争气？
这……这是何等的霸道，何等的匪夷所思！
但他看着老师那傲立于混沌之中的身影。
将高高在上的圣人训斥得抬不起头的身影。
心中却涌起了无尽的豪情与崇拜：
“这才是真正的强者！”
“力量源于自身，意志凌驾一切！”
“俺老孙以后，也要成为老师这样的存在！”
接引、准提的心中正翻涌着难以平复的委屈与不解。
他们觉得吴天所言实在有失公允，甚至是强人所难。
双方的修为差距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
他们五个初入混元的圣人，对上三个在混沌中存活了无数岁月、修为达到巅峰的魔神。
落败是情理之中的事，为何要遭受如此刻薄的苛责？
就在此时。
“够了！”
一声怒吼，毫无征兆地炸响。
只见三清的身躯周围，混沌之气开始剧烈地翻滚、扭曲。
老子缓缓抬起了头，那双眼眸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碎裂。
通天这时候也已经重新挺直脊梁，身上散发出一种决然的气息。
元始，双眼中更是燃烧着炽烈火焰，死死地盯着吴天。
三人刚才被打击的道心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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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痛苦不堪。
但现在，他们竟然已经重新坚定了意志。
三个人一起看着吴天，齐齐怒吼道：
“吴天！你休要瞧不起人！”
“我等兄弟三人，才是真正的盘古正宗！”
这一声宣告仿佛是雷霆般炸响。
以前，三清也总是宣告，他们是盘古正宗。
但此刻与往日不同。
以前，他们说这话，是带着几分偏执与自我安慰，是可以炫耀他们的身份。
可是现在。
老子、元始、通天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
是在受到可怕打击之后，甚至是自我否定之后，又重新建立起来的认知与觉醒！
他们就是盘古正宗！
元始天尊的怒吼并未停止，继续说道：
“没有错，我等之前是走了歧路！”
“是沉迷于天道赋予的虚假强大之中，迷失了自我！”
“但现在，我等已经醒悟，已经重归正途！”
“我等认清自我比你晚了数个元会！”
“但是你等着！”
元始说着话，忽然与老子、通天互相对视一眼。
三人直面吴天，一起开口大喊道：
“我等必当奋起直追，直至有朝一日，能与你并肩，乃至超越你！”
“盘古正宗这个名号，从今日起，便先让你担着！”
“待到我等凭借自身之力，真正立于绝巅之时，必将堂堂正正，亲手将其夺回！”
三清的声音轰然炸响，贯穿古今，更蕴含着无比坚定的意志！
这番话语。
不仅是对吴天先前鄙夷的回应。
更是他们对自己的迷惘的怒吼，也是对未来立下的庄严道誓！
三清，曾无比执着于盘古正宗的名号。
即便一次次被吴天击败，即便洪荒众生都已经认为吴天才是真正的盘古正宗。
他们依旧死不承认，总是到处告诉别人。
他们才是盘古正宗。
可是现在，他们亲手放下了。
所有沉重的枷锁，那些已经变成心魔的执念，全都已经放下了。
在三人发出宣告之时，一切轰然碎裂！
三清心中一直以来萦绕着痛苦、不甘、怨恨以及执念。
也被这股意志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与通透！
三清不再执着于必须立刻强过吴天。
不再去辩解和否认曾经的惨败。
而是坦然地接受了此刻弱小的自己。
并将这份弱小与屈辱，化作了驱动他们前行的无上资粮！
心性在这一刻彻底通透，让他们明见了真正的本心。
回归到了身为盘古元神三分，本应拥有的那种无所挂碍、勇猛精进的纯粹求道初心！
嗡！
三道浩瀚无匹的气息，猛地从三清体内爆发而出。
老子、元始、通天不仅粉碎了以往的迷惘。
还挣脱了无形的囚笼！
混元大罗金仙初期境界壁垒。
在这心境顿悟的刹那，轰然破碎。
太清仙光、玉清神光、上清剑光。
三道光华交织融合，演化出更加玄奥的道韵。
混沌之气在他们周围欢欣雀跃。
他们的法力、元神、道体，都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蜕变与升华！
晋升混元大罗金仙中期！
三清，竟在这危机四伏的混沌之中。
因吴天一番毫不留情的斥责，因自身斩断心魔的决断，齐齐突破了境界！
这一幕。
直接将旁边的接引与准提看得呆立当场，彻底傻了眼！
两人嘴巴无意识地张大，脸上写满了无法理解的茫然与巨大的冲击。
“这……这就……突破了？”
准提道人都看呆了，看着三清突破的威势，下意识喃喃自语。
只感到自己的内心都在崩塌。
什么情况？
三清刚才不是和他们一起被吴天嘲讽、谩骂吗？
他们也同样感受到了那份深入骨髓的羞愧与不甘！
怎么三清被骂着骂着，就顿悟了，就突破了？
可他们却什么反应都没有？
接引、准提想要自欺欺人，可是他们心里完全没有任何顿悟的感受。
依然觉得吴天的话很没有道理。
他们只是几个混元大罗金仙初期，打不过混元大罗金仙巅峰理所当然！
三清竟然顿悟，难道他们认为自己可以创造奇迹吗？
不可能！
证道之上的境界，一丝差距就是天堑！
即便他们顿悟突破了，也不可能赢！
可是，无论如何他都无法理解。
三清到底想明白了什么？才会齐齐顿悟？
“若是顿悟如此简单，贫僧方才为何没有抓住那一闪而逝的灵光？”
“现在……现在再去反省，还来得及吗？”
接引、准提互相对视一眼，又看着那三个脱胎换骨重获新生的三清。
再对比自身，心里更加嫉妒、懊悔，也有些杂乱。
直到此刻，他们才真正明白。
吴天那番毫不留情的斥责，根本不是单纯的羞辱。
而是一记蕴含着无上造化的当头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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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碎的不仅仅是他们的脸面，更是那层阻碍他们前进的心灵迷障！
而他们。
却因为计较于表面的得失与委屈，错过了这破而后立的无上机缘！
三清的突破，如同一面光洁的镜子。
清晰无比地映照出了他们与盘古正宗在根性、悟性与决断力上的本质差距。
这让两位西方教主心中五味杂陈，懊悔得肠子都青了。
孙悟空更是看得目瞪口呆。
一双火眼金睛瞪得溜圆，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
他先前故意插科打诨，用言语挤兑甚至是变身戏耍这几位圣人。
的确是发自内心地瞧不起他们。
这种鄙夷，很大程度上是源于一种后来者居上的优越感。
他觉得这些所谓的圣人徒有虚名，不过是占了天道庇荫和生得早的便宜。
论天赋，论修行付出的代价。
想想那乾坤鼎里的四十九年！
哪里能比得上自己？
因此，心中不免存了轻视。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
被他视作思想僵化、早已过时的老古董的三清。
竟然能在老师一番不留情面的斥责之下，当场斩断亿万年的心魔。
放下那深入骨髓的执念，就地顿悟突破！
这份破釜沉舟的决断，这份深藏于血脉本源的悟性。
这份属于盘古正宗的骄傲与底蕴。
让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震撼！
“三清……果然不愧是三清……”
孙悟空喃喃自语。
先前，他因为自身修为飞速提升，产生了一些浮躁与傲气。
此刻看到三清的顿悟，也逐渐冷静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份警醒与反思：
“看来，俺老孙以后再也不能小瞧了天下人。”
“尤其是这些从开天辟地活到现在的家伙，每一个都不简单！”
……
三个混沌魔神，此刻更是无比震惊。
他们刚才突然被镇压，连动都动不了，就已经无比迷茫。
结果没想到，这几个奇怪的家伙喊了一阵。
竟然就这么突破了？
被呵斥几句，就能让境界壁垒自行瓦解？
这些家伙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修炼方式已经超出了它们的认知。
更让它们神魂颤栗的，是刚刚捕捉到的几个词语。
盘古、洪荒、鸿钧！
这些名号，它们终于想起来了！
在它们继承的上一代混沌魔神的零星记忆碎片中。
代表着一个禁忌！
眼前这群人，难不成是从那个世界出来的？
可问题又来了。
车上那个世界本源，又是从何而来？
一个让它们遍体生寒的念头浮现。
它们并非撞上了什么天降机缘，而是踏入了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成了某个恐怖博弈中的棋子。
必须逃走，不惜任何代价，立刻离开这里。
然而。
那股无形的力量将它们牢牢禁锢，连神念的运转都变得无比迟滞。
三大混沌魔神只能作为旁观者。
看着事态朝着无法预测的方向发展，心中只剩下冰冷的绝望：
“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就在这时。
吴天看着三清突破，嘴角浮现出一抹笑容，略微颔首。
“不错。”
“看来你们还没有彻底沦为废物，脑子里装的也不全是无用的东西。”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赞许，却接着给出了最后的评判：
“本座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杀了这三个混沌魔神，用你们自己的力量，用你们刚刚找回来的本心。”
“如果连这点事都做不到……”
吴天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话语中带着不容辩驳的决断：
“即便你们刚刚顿悟突破，本座也会立刻将你们扔回洪荒。”
“本座的队伍里，不需要连证明自身价值都做不到的累赘。”
说完，他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转身走回车辇之中。
安然坐下，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再无关系。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
那三位混沌魔神只感觉周身压力一空。
那股足以冻结时空的恐怖束缚之力骤然消失。
身形一个踉跄，重新获得了身体的控制权，脸上却充满了惊疑与混乱。
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