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丞相被抬上马车,送回丞相府。
老妻儿孙围在床榻边,个个哭丧着脸,那架势,和即将送庞丞相归西一般。庞丞相很是晦气,挥挥手,让儿孙们都退下,只留下老妻。
庞夫人低声哭道:“皇上这是疯癫了不成!韩侍郎马郎中都是东宫旧臣,当年跟随他好不容易逃出京城,在渤海郡没过几年好日子。就这么白白死在了幽州!”
“现在,皇上竟然还想让你去送死!你可不能去啊!幽州已经成了裴将军的天下,不管谁去,都是一拨‘流匪’过来。你带多少人也禁不住‘流匪’冲杀。”
庞丞相叹息不已:“那我该怎么办?我都在皇上面前倒下了,皇上还是不肯放过我,说是等我养几日再动身。”
“我这条老命,十之八九要交代在幽州了。”
庞夫人用袖子狠狠擦了一把脸,咬牙道:“这倒霉催的丞相不做也罢。你干脆辞官,我们一家回祖宅去。”
“回不去了。”庞丞相长叹一声:“天下纷乱,到处都有流民土匪,割据一地的武将比比皆是。现在哪里还有安乐净土。”
“如果我们一家老少离开渤海郡,根本活不下去。你我都一把年岁了,还有一堆儿孙,总要为他们考虑着想。”
庞夫人再次痛哭起来:“那该如何是好!明知道前方是火坑,难道就这么睁眼跳进去?”
庞丞相苦笑道:“皇上这是要拿我这个丞相的老脸,去碰一碰裴将军的利刃。”
“我在东宫当差十几年,追随皇上来渤海郡建新朝,做了丞相。皇上让我做钦差,我不能抗旨不去。”
“韩侍郎马郎中接连被杀,到了我这儿,我好歹是朝堂丞相,也算有些资历和颜面。如果裴将军有鸿鹄之志,就不会轻易对我痛下杀手。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庞夫人哭干了眼泪,也认命了,哑着嗓子低语:“我去替你收拾行李。”
庞丞相嗯了一声,嘱咐道:“文娘和孟六郎的亲事不要延误,早些办了喜事。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北平军也能照拂庞家一二。”
庞夫人白着脸应下了。
当日晚上,孟六郎就来了。
“过几日,我就动身去幽州。”庞丞相勉强打起精神,将家人嘱托给孟六郎:“庞家老弱,以后就得请你多多照拂了。”
孟六郎憋屈极了:“天子一意孤行,就由着他这般肆意妄为吗?”
庞丞相深深看一眼孟六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才是真正的忠臣!当年京城大乱,你父亲明知是死路,还是领兵去救东宫。最后马革裹尸,死得其所!”
“那怎么能一样!”孟六郎怒道:“战死沙场,是武将最理想的死法。为一个昏君的一己私欲白白送死,这是愚忠!”
庞丞相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愚忠也是忠。我接了圣旨,幽州非去不可了。”
然后,正色叮嘱:“你盯着张氏父子。他们近来太过安静了,事有反常必有妖!”
孟六郎臭着脸应下了。
庞丞相叹道:“你兄长受了重伤,一时不能启程回来。我这个丞相很快也得启程离去。以后,没人劝着你拦着你,你自己得警醒些。别冲动冒失,落了张氏父子的圈套算计。”
孟六郎冷笑道:“他们父子出招,我应着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