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顾暄涣散的眼神竟然真的凝聚起一丝微光,执拗地钉在卫云姝脸上。
他用尽全身力气,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好…臣…不死……臣要当公主的驸马……”
卫云姝的眼泪终于汹涌而出,混着顾暄的血,滴落在他惨白的脸上。
……
三个月后。
天牢最阴暗的一间囚室里,司徒长恭蜷缩在散发着霉味的烂草堆上。
曾经俊朗的容颜早已枯槁不堪,眼窝深陷,囚服破烂肮脏。
他旁边的牢房里,关着同样形销骨立的齐国公。
“吱呀——”
铁门被拉开,刺眼的光线涌了进来,让司徒长恭下意识地闭紧了眼睛。
“起来!都起来!”狱卒粗鲁的呵斥声响起,“带你们去个好地方,开开眼!”
司徒长恭和齐国公被粗暴地拖拽起来,踉跄着被推出天牢。
他们被推搡着,押送到了一条通往皇宫正殿的御道旁。
御道两旁,早已被禁卫军严密把守。
御道中央,铺上了一直延伸向宫门的猩红地毯,厚实绵软,踩上去不会发出一点声音。
地毯两旁,每隔几步就摆放着名贵的西府海棠,花香馥郁。
司徒长恭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宫门方向。
“咚——咚——咚——”
钟鼓声,九响之后,宫门在阳光下缓缓打开。
一支仪仗队伍,缓缓行了出来。
旌旗蔽日,华盖如云。
羽林卫骑着高头大马,宫女内侍手持香炉、宫扇、如意等物,神情肃穆。
队伍的最中心,是一乘由十六名健壮内侍稳稳抬着的巨大凤辇。
凤辇通体金红,镶嵌着无数宝石明珠,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辇上端坐一人。
司徒长恭的心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
是卫云姝!
她穿着大婚礼服,头戴赤金镶宝九凤冠,珠帘垂落,遮住了她大半容颜。
端坐着,脊背挺直,如同一尊神只,周身散发着不可侵犯的威仪。
队伍在御道上缓缓前行,最终停在了宫门外巨大的广场中央。
那里,身姿挺拔的新郎官,早已在万众瞩目下等候多时。
是顾暄。
三个月前那个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男人,此刻脸色依旧带着几分大病初愈的苍白,但那双桃花眼里,却烧着惊人的亮光。
他站在那里,嘴角噙着一抹笑容,目光穿过人群,牢牢地锁在凤辇上那个身影上。
凤辇稳稳落地。
内侍恭敬地掀开帘幔,放下脚踏。
卫云姝伸出手,搭在上前搀扶的女官手臂上,仪态万千地起身,步下凤辇。
缀满珍珠宝石的礼服后摆拖曳在猩红的地毯上,如同铺开一片晚霞。
她站定,目光终于落在了几步之外那个笑得像个傻子一样的男人身上。
顾暄立刻迎了上来。
他走到她面前,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姿态优雅地单膝跪了下去。
伸出双手,掌心向上,稳稳地托在卫云姝的宫鞋前。
卫云姝垂眸,看着那双曾经为她系过鞋带,如今稳稳托在她脚下的手。
然后,抬起了脚,轻轻地踏在了顾暄交叠的手掌之上。
顾暄的脊背挺得更直,稳稳地承接着她的重量,仿佛托起了整个世界。
他脸上的笑容,灿烂得晃眼。
卫云姝借着他的支撑,从容地踏下凤辇的脚踏,稳稳地站在了铺满红毯的地面。
她的目光,带着一丝兴味,扫向了御道旁跪在地上的司徒父子。
司徒长恭正死死地瞪着她,眼神怨毒。
卫云姝什么也没说,只是那一眼,已胜过了千言万语的羞辱。
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驸马顾暄。
她伸出那只戴着赤金镶宝护甲的手,轻轻地点了点顾暄的额头,动作带着一种亲昵。
“起来吧,我的驸马。”
顾暄响亮地应了一声:“臣遵旨!”
随即利落地站起身,丝毫看不出三个月前命悬一线的虚弱。
他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臂,卫云姝也将手轻轻搭了上去。
两人并肩,一个尊贵威严,一个挺拔俊美,在震天的礼乐和无数道目光中,沿着长长的红毯,一步一步,走向宫殿。
就在即将迈上大殿玉阶的那一刻,卫云姝的脚步顿了一下。
她微微侧过头,丹蔻染透的指尖,在顾暄的手臂上,轻轻捏了一下。
“殿下?”
卫云姝的目光透过珠帘,落在远处宫墙之上湛蓝的天空,那里没有一丝前世的阴霾。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力量,清晰地传入顾暄耳中:
“给本宫好好活着。活得长长久久!”
“臣遵旨!”顾暄嘿嘿一笑,脸上的欣喜与幸福怎么也掩藏不住。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