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猛地抬头:“父皇!儿臣…”
“朕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李世民打断他,目光深沉如海,“帝王手段,原就不止仁德教化。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只是…你要想清楚,你挥出的每一剑,斩断的究竟是什么?是阴谋,还是…本就脆弱的民心纽带?”
他站起身,走到李承乾面前,声音低沉了几分:“那些庄户,今日被你震慑,感念你的恩威。
可他日若再有流言,有人告诉他们,太子今日能赐田,明日也能收回,甚至能举起屠刀…他们会如何想?
恐惧能让人顺从,也能让人在暗地里积蓄怨恨。”
李承乾嘴唇紧抿,父皇的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入他内心深处那丝不愿承认的疑虑。
他当时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只想着必须用最强烈的方式粉碎一切质疑和算计。
“儿臣…受教。”他最终低声道。
李世民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审视,有期待,也有一丝极淡的忧虑。
“去吧。河北道似有异动,流言起的蹊跷,你要多留意。做事…多用些心思,不止是用力气。”
李承乾退出太极殿,春夜的凉风拂面,却让他觉得比刚才更加沉闷。
李世民的话在他耳边回响。
他以为自己做得足够好,足够强硬,足以压下一切反抗,可父皇却看到了强硬背后的隐患。
接下来的几日,东宫的气氛明显变得更加凝重。
李承乾依然果决地处理各项事务,核验房的进度更快,对舞弊官员的惩处也毫不留情,但他身上那股锐利的锋芒似乎收敛了一些,更多的是一种沉静的审慎。
他不再仅仅依靠严刑峻法。核验房派往各地的人手中,悄然混入了一批精于算学、工于测量的年轻士子,他们的任务不仅仅是复核数字,更是重新勘定田亩优劣等级,制定更细致公平的赋税标准。
同时,以太子名义发布的政令解释文书开始出现在各地的村正、乡老手中,用最浅白的语言说明新政为何、如何分田、租税几何,甚至列出了若遇不公该如何逐级上报的途径。
这些文书避开了可能被豪强控制的中间环节,直接试图抵达百姓。
然而,风暴并未因太子的稍作调整而停歇,反而如同陛下所预警的那样,在另一个地方猛烈爆发。
一道紧急军报和百骑司密报几乎同时送到太极殿和东宫。
两份文书,指向同一个地方——河北道,清河县。
不是简单的流言,不是小规模的骚动!
急报上的字眼触目惊心:乱民聚众数万,围攻县衙!
县令…已于混乱中被踩踏致死!
乱局已呈野火之势,正向整个清河郡蔓延!
更令人心惊的是,多方信源均提及,乱民中颇有训练有素者,绝非普通饥民!
…………